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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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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落入裴璋耳里,这些和缓的字句像是陡然刮起一阵狂风骤雨,吹得他一颗心骤然缩起,眼睫随之颤了几颤,指尖也在衣袖里不自觉攥紧。

    赏灯有何稀罕,骑马及看日出又如何,自己连骨血都几近要在她腹中诞育,这世上再没有比此更为至亲之事。她不过是被那些阿谀奉承之人安了个侍妾的名头,分明与霍逸什么干系也不曾有。

    自己不屑对此生出妒意,更不屑于因为旁人寥寥几句话便动怒,这未免失了他的修养,只会沦为一个可笑的蠢人。

    他面无表情,盯着眼前人分外明亮的眸,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可与此同时,不知是从何处爬来千万只虫蚁,密密麻麻如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令他无法再保持平静。

    于是他微低下脸,目光继而落在霍逸的双手上。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显,蕴含着蓬勃的力量。

    便是这样一双手,携着阮窈去看灯骑马看日出,兴许也曾抚过她的发,她的唇……

    裴璋沉默下来,一言不发,视线缓缓又从双手移回至他的脸上。

    见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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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逸皱了皱眉,本要离开,然而抬步之前,又低声说了句:“她对你无意,你便另择旁人吧,何必要闹得如此难堪,白白失了身份。”

    语毕,他再不停留,径自离开了。

    凉风吹起裴璋的衣衫,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落叶,也被风卷着落在他身前,显得有些萧索。

    重云一直跟随着他,二人的谈话也都听见了。

    “公子救了他,为何不以他性命相胁,让长平王将下半阙药方交出来……”他话中难掩不忿。

    裴璋仍旧安静地立在原地,声音很轻:“他们父子皆非甘愿受人胁迫的脾性,若过于刻意,只会适得其反。”

    重云紧抿唇,又沉默着退下。

    裴氏和霍氏于朝堂上并非是同一政派,长平王更是娶了何氏女,故而少有人知晓裴筠与他少时也曾互引为挚交。

    长平王领兵驻守北地多年,自是通晓胡人诸多风土民情。裴筠给裴璋所下的毒来自胡地,几年之前,裴璋便顺着某些蛛丝马迹查到了长平王这条脉络上。

    然而此事没有凭据,且无法挑明,他手中又掌有重兵,并非是易于之辈。裴璋派出寻药的人手如今仍在胡地,倘若能够有所收获,总要比与长平王兵戎相见来得好。

    *

    阮窈真的想不到,兵营里居然也有可供她沐浴的地方。

    西帐中置有沐桶,裴璋甚至叫人备好了热水,还不知从何处买来一套簇新的裙衫,供她浴后换下旧衣。

    这营帐内还有意设了围帘,故而光线昏暗,外头的光亮透不进来。医女等在一旁,见她身上所穿的衣袍过于宽大,脱去时还伸手帮了她一把。

    沐浴过后,阮窈扭头看了眼桶里的水,总依稀觉着有几丝红,约莫是身下还在出血。

    她瞧得有些犯恶心,连忙伸直脖子,不再看。

    裴璋让人送来的衣裙,恐怕已经是北地最为柔软的料子。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套裙子终于不再是粉色了。

    他是当真喜欢粉色,从前自己随他住在别苑里,一打开柜门,入目出总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粉,艳若云霞。

    哪怕她腻味得想吐,他仍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阮窈换上藤萝紫的裙衫,又蹙眉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方才许是洗得久了,这会儿竟觉着身上有些使不上力气,到底是刚小产不久,比不得以往。

    忽然,等在围帘外的医女低低惊呼出声:“啊——”

    “怎么了?”她强打起精神,绕出围帘。

    只见医女手上抓着她沐浴前换下的衣袍,衣料本是霜白色,可袍下却染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远远望过去,像是某种颓靡的花,格外刺眼。

    阮窈愣了一下,想着方才浴桶里的血,脸色微微有点发白,又去找她换下来的亵裤。

    然而她再见到亵裤上同样也是血迹斑斑,强烈的不安随之涌上心头,甚至让她连腿都有些发软。

    “娘子这下红不止,气血重亏,赶紧躺下才是,绝不可颠簸受累,否则日后轻则月事衰竭,重则子嗣艰难……”

    医女神情严肃,而阮窈怔怔听着,手下意识揪住自己的裙子,声音都情不自禁地发起颤来:“这……要如何治?”

    她话音才落,又有一人进了账。

    来人一身青黛色衣袍,日光随着他掀起帐帘的刹那映进来几缕,很快帐中重又变得暗淡。

    “窈娘。”

    阮窈下意识就要把染血的衣裤藏起来,直至听见裴璋唤她,原本慌慌忙忙的手陡然一顿。

    “这是怎么了?”他嗓音温和,吐词一如既往的平缓。

    她一颗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此刻见到他半丝不慌的样子,也极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裴璋将那些被血脏污的衣裤从她手中拿开,然后抚上她的背,轻拍着她的背心安抚她。

    “先止血要紧,旁的调养可以容后再议。”他让女医随手下的人去配药,待帐中没有旁人了,才低下眼,细细去瞧阮窈的神色。

    她当真是被衣裤上的血吓坏了。

    这回意外小产,她吃的苦头不算大,除去当夜出了血,隐隐有些腰痛以外,还远不至于要卧病在床的程度。她依仗着自己素日身体健壮,又听徐医师说她并无大恙,更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些血阮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的,似乎连痛觉都没有,难不成真是血崩了……医女说什么子嗣艰难,可相比起自己的性命,子嗣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阮窈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紧张地抓住裴璋的衣袖:“医师说我要躺着……”

    她正想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掌,身子就是一轻,整个人已然被他打横抱起。

    裴璋走了数步,随后将她稳稳地放到帐中小榻上。

    阮窈连声都不出了,只是怏怏地垂着脑袋,沾着湿气的乌发还有几缕黏在颊旁,一张脸孔白腻得几近透明。

    “不必害怕。”他眼眸微动,轻柔地将几缕碎发为她拨到耳后:“我不会让你有事。”

    说是不害怕,可她又怎么能不怕……

    这会儿再细想方才医师说的话,阮窈心神都乱作一团,无法冷静下来,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她打小就不喜欢孩子,更未曾想过要为裴璋生孩子,可她终究对往后仍有许多期许,亦会想着待到战乱结束的那一日,自己的霉运也好转些,一旦摆脱眼前的困境,她若遇到心仪的男子,自然还是要婚嫁的。

    自己心里不愿意生,与被迫没法子生,究根结底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傻子也知晓该怎么选。

    再一想到时至今日的种种身不由己,阮窈的眼泪就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脸颊也因为哭而涨得通红。

    “你当然不害怕了,”她这会儿见着裴璋的脸便又气愤又委屈,泪珠滑落得愈发快,像是又细又急的骤雨:“明明是你的错……怎么痛的人不是你……怀孕的人也不是你!”

    他低下眼看着她,而后蹙起了眉。

    见裴璋没有出声,黑沉沉的眼眸里也不知究竟是喜还是怒,阮窈愈发觉着自己命苦,与这样一个脾性古怪的男人纠缠至今,连嫁也嫁不出去,两段姻缘全都毁在了他手上……

    直至裴璋取出巾帕给她擦泪,她的眼泪仍是停不下来。

    他无奈叹气,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眼尾,又俯身吻掉正缓缓下落的那一滴泪。

    像是某种致歉,又像是在为她舔舐伤口。

    “窈娘,不可再哭了。”裴璋顿了顿,又道:“我听闻女子若在小产后流泪过多,会落下一见风便要红眼睛的毛病。”

    “胡说八道……”阮窈抽噎了一下:“哪有这种病……”

    嘴上这般说着,可她也算是哭够了,渐渐停下泪来。

    她当然知晓眼泪无用,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然而心底的怒气不论如何也散不去,怪来怪去,唯一能怪的人还是眼前这一个。

    任裴璋怎么安抚,阮窈都不肯理睬他,还将脸也别了过去,不愿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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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她手中被轻轻放入一个坚硬而冰凉的东西。

    阮窈下意识低头看过去,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抬起头看他,一刹那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是匕首!

    是她哭得太久,又出言辱骂他,以至于裴璋彻底失了耐性,要逼迫她自刎吗?

    种种杂乱的想法猛然涌上心头,像是令人窒息的潮水。阮窈盯着他漆黑的眼,嘴唇颤了颤,就听到他缓声开了口。

    “身孕只怕此生是不能够了。”

    裴璋垂眸望着她手上的匕首。

    “若你实在是气恼,便……刺我一刀罢。”

    第83章 不愿见他去死……可也不想他活着

    彼此两两相望,裴璋直直凝视着她。

    若明若暗的一双眸,像是点了水的墨,浓得化不开。他唇上还沾着些许湿痕,是方才吻落的泪。

    阮窈茫然了片刻,而后神色很快就变得恼火起来:“公子何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裴璋听了,默不作声,只是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指,再一根一根地慢慢扶到刀柄上。

    指尖陡然触到这块冰凉寒铁,她下意识就想往后缩。然而他却不许她松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阮窈被他逼得不得不反握住匕首,手心逐渐渗出些许细滑的冷汗。

    “你疯了……”她嗓音发哑。

    裴璋沉默了一下,深浓的睫羽颤了颤,目光随后落于她的腰腹上。

    “我知你心中怨我憎我,如今又因丧子再添一重心结。这孩子是我与你的骨血——”

    他停顿了许久,然后缓慢地闭了闭眼,仍旧能在手掌上见到那一夜猩红的血。腥甜而温热,仿佛怎么也流不尽,最终化为某种湿黏的暗伤。

    “你的痛楚,我无法以身代之,却也不该只由你一人承受。窈娘,倘若日后你想要为人母,我们……”

    “我不想。”

    阮窈下意识便打断了他。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回想起那些往事,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自己那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从他身旁逃走不是吗?谁料会因此种下一个苦涩的果实,还一日日的在她腹中生长、壮大。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当母亲,更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阮窈很少露出眼下这样认真的神色。

    裴璋被打断,怔怔地盯着她,脸上骤然褪去了所有血色。

    她说着,继而有眼泪落下,轻轻滴在他的手背上。湿润的水珠微带着凉意,却灼得他那块皮肤猛然发烫,犹如火炙。

    他被这滴泪拉回那场湿冷的雨帘中,恍惚间,也有着另一个女人曾这样对他流过泪。

    阮窈的声音很轻,接着说道:“你身边人人都说我与你是云泥之别,你族人更不会接纳我,我……连外室也算不上。这孩子来得不正,即使出生也不会得到世人的赞许与喜爱,倒不如不要来这世上走一遭。”

    她停顿了一下,眼睫不停地颤*动。

    “你为何觉得我不会娶你?”裴璋直勾勾盯着她,眼尾浮起一抹微红的水光:“道观那夜我曾问过你。”

    阮窈只觉得嗓子发苦:“……你逼我嫁给断袖、欺辱我、用锁链锁我、还想给我灌药,转头却说要娶我?那我问你,这样长的时日里,你何曾将我看作同你一样的人?我不被允许走出大门,不能忤逆你半分,与养个猫儿狗儿又有何区别?你现在说想要娶我,岂非可笑吗?”

    她忽然感到十分疲惫,连流泪的力气也不再有了:“公子就不能放过我吗?过往种种恩怨纠葛难断,我不恨你了,我们……一笔勾销。”

    裴璋握住她的手蓦然一颤,眸中水色更重,眼底又像是燃起了两团幽暗的火,分明冰冷,却灼得她心上一抖。

    他慢慢俯身,一言不发地环抱住她,双臂越收越紧,二人连发丝都交缠在一处。然后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窈娘……你心中当真没有我吗?那时在道观里,你为何不动手……”

    阮窈的脑袋伏在他肩上,鼻端、唇齿中皆熏染着他身上那股药味。她安静地任由他抱着,低垂下眼,继而抬起手,将那柄匕首朝他胸口送。

    利刃削铁如泥,不需费多大力,刀尖瞬时便刺入皮肉中。

    裴璋闷哼了声,手臂猛然一僵,身子随之颤了颤,却并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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