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自家便开得偌大标行,一应规矩到如今也还依稀记得的,仿佛他爹曾提及过,不到万一,不可早行,只因从前出过偷梁换柱之事。
究竟如何,记忆已浅淡了,但正因这一二分疑虑,存到这夜里,又放大成了八九分,想她万一又遭人欺骗,正如那次堕入莲台寺,险险又整个儿断送,可如何是好?
虽扬州有她表姐,但毕竟她孤身一人,若真遭逢那样恶事,李定娘未必能救。
一时又想得深了,却越想越悔,竟不该只为保全自己清静,早早丢了她。
那心意浅薄,白日纵不思量,夜来魂梦早已出卖了他,笑他早已生了情意,却掩耳盗铃,作不自知。
如今又喜又忧、又悔又惧,真如百爪挠心,谈什么再睡,宗契长叹一声,睁开眼,眸中清光自明,一如此心。
他穿整收拾,拿了镔铁棍,直下得楼去,到柜台结账。
柜上伙计正缩着身子打盹,一晌醒了,揉揉眼,见外头漆黑,向宗契惊讶道:“师父这么早便要动身?”
“是,”宗契道,“劳烦把我的马牵来。”
结过钱,伙计自去牵马,在院里交了缰绳,又看看天色,问了句:“这会子恐还未寅正,客人不若吃些东西再走?”
宗契道了声“不用”,翻身上马。他本就高,如今骑在马上,更是比人高出一大截,深幽的夜色里,挺拔巍屹,人品又出众,教人看了,心生折服。
伙计为他开院门,目送着人顶风冒雪,仿佛急事在身,连天明也呆不得,长驱一骑,远行而去。
直待关门时,他才一拍脑袋,“嘿”了一声,自言自语:“这僧人也是,夜中赶路,竟连方向也反了,怎么从来路又去了!”
且笑他来去不分,拂一拂衣上的雪,关门而归了。
红尘人家,凡有些家业的,过年都清静不得。东家来、西家走,热热闹闹,非止家主,连一应女眷也稍不得歇,应酬琐事不绝。
李定娘便被郑氏拉着,各家走动了一回,连着弟弟阿苽,才五岁大的娃娃也带去,说了多少句“吉利”、“如意”,连午觉也不得睡。
好容易忙到初九,本想着去瞧瞧应怜,刚得了闲,却又逢着郑氏过来,要与她念念后宅经。
因着她不久便要出阁,连日来郑氏也不知与她提点了多少,有些事不好谈,便只谈后宅怎样打理。只郑氏自个儿小户出身,也不见得多高明,翻来覆去就那么些话,无非敬重丈夫、孝顺公婆之类,听得人厌烦。
她却还得耐了性子去听,只因郑氏好脸面,一旦自己稍有不耐,下了她的面子,她必又要去父亲那里诉苦,闹得好一阵不安生。
又因她要嫁的是阖州城的大官人,顶顶有家资的,如今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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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要来巴着她,望她日后还得接济娘家,因此两下里相敬如宾,客气得反倒不像母女。
郑氏来了,像往常一样念叨了好一会家常,抱着亲子阿苽,也不知想到哪一节,笑语晏晏,打发走了下人,道了一句:“日前的事,又得亏了你,为家中添补,否则账上不好看,才转过年,平白教几个先生笑话。”
她口中的“先生”,乃指家中几间绸缎胭脂铺子的账房先生。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总不能坐看家中窘迫,落得卖田卖地的下场。”李定娘微微一笑,口吻很淡,“但公中连年亏空,那几家不来钱的铺子,母亲可有听我的,转手出去?”
郑氏面上讪讪,“已教经纪来看了,只这是多少千贯的大宗,又不是买米买肉,哪能一蹴而就呢?”
李定娘听着她分辩,也不答言,呷了茶,暗叹唇齿留香,却要与她纠缠这些俗臭之事,“我今日尚是李家女,家中花销无措,我自是要添补的;再过半月,嫁入王家,便是王家妇,没得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拿王家的钱填李家的窟窿。母亲若当我是女儿,便听我一句劝,各与舅舅们良田百亩,遣回家去,安分过活;家中经营整顿收拾,或可开源节流,重得生机。否则不出一二年,迟早典当家业,愧对祖宗。”
她这话哪里是劝诫母亲,分明把郑氏做后生一样训诫。饶是郑氏听惯了她刺言刺语,也颇有些下不来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囫囵揭过,不欲再谈,索性把阿苽往她怀里塞,重拉开笑脸,道:“昨日阿苽不是说,已会背了《里仁篇》了么?来,背给姐姐听听!”
阿苽才五岁,平日里与李定娘又不大亲近,这会子被推出来,不愿开口,嘟着嘴觑姐姐脸色 ,教郑氏训了两句,才结结巴巴开口背起来。
好一会背完了,李定娘教女使拿来糖糕。阿苽得了糖,便喜起来,朝郑氏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门了。
这么一闹腾,白白失了小一晌午时间,到得日晚,又得开一次宴,请营生好的几家铺子里内掌柜开席,此日便再不得空闲去寻应怜。
转过天来,因上午又有事,李定娘特特起了个大早,仍带那一个最得用的女使,收拾了一堆物件,并一个鼓囊囊的小绣囊,里头塞满了金瓜子,赶着时辰去见应怜。
几回一去,早已轻车熟路,不过二刻,已到了应怜家门口。
自来家里闹闹哄哄,唯她这处幽闲静谧,教人艳羡。李定娘到了门前,心便宽松,不由便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又怜她如今独自一人,还不知要如何冷落,便更有些愧对,上前正要叩门,那门却虚掩着,一推便开了。
却原来里头老梅树下牵着个驴,身上已驮了几个行囊,正悠悠地转来转去,嚼着落下的梅花。
李定娘正怪着,不知她收拾行囊是要去哪里,正环顾寻她身影,却依约听廊下传来琴声,仔细观瞧,才见被梅树半遮半掩后,应怜一身青灰淡雅,同心髻、浅红缯,漆金簪别薄罗巾,却是一副出门行路的打扮。
人还未见齐全,泠泠淙淙的音律已流泉也似传来,正是那凤尾落霞琴。
李定娘便想起曾与她共学琴的旧事来。
那时应怜尚幼,她自诩大几岁,多学了几年琴,先生不在时,便来教导应怜。却没料应怜于音律一道上天资比她高,才学了一二年,便已盖过了她,颇得先生夸赞。
那时也还暗暗嫉妒过的,如今想来,也甚有意思,为着与她暗中较劲,她私下费了多少心思在这琴上头,到头来才醒悟,做抚琴人多累,不如就做听琴人,听应怜抚琴,岂不赏心乐事。
前些日子来去仓促,正没大好时候听她抚琴,也不知她造诣如何了。
立了一阵,女使似要开口询问,却被李定娘摆手拦住,摇了摇头,仍倚墙而立,听那琴声。
应怜久未抬头,也不知瞧见了她们没有,只是琴声顿了顿,原是清音雅律,再一流出,那泉却成了泪,多了一缕冷凉的幽悲。
女使不敢出声,只觑李定娘的脸色,由放松转而发怔,渐渐却白了。
琴音变徵,沉郁悲凉,忽而听她开口,却垂首向琴,仿佛对琴所诉:
“当初你恼我学琴藏私,不肯与你说这道艺,说要与我割席。我问你,什么是割席?你便与我说割席断义的故事。你教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割席断义。
“我那个姐姐,她聪明、好看、有胆识。她心中有仁有义,明是非过错。她教我一草一木、一虫一鸟,皆是生灵,不可轻易毁伤。我们虽长久离分,但我一直想,她仍是她,她不会变。
“如今我方知,世上哪有不会变的人。祝娘子之事,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敢轻断是非。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道不同,强拧在一起,彼此都伤情分。
“故我今日辞去,山高水长,不复再见。望你……珍重此身,安康,喜乐。”
一个梅下,一个墙边,果真他年相对,一个成了抚琴人,一个成了听琴人。只是琴意再难续,亲缘一朝成绳索断。李定娘手扶墙垣,张口又闭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不知是委屈是恼怒,眼底渐渐浮上了泪,又狠狠压下,听她琴声幽幽,断续凝绝,一时气苦,几乎脱口而出:你既知我有苦衷,为何还来逼迫于我?为着个外人,要与我断绝姊妹情分,你做得清高人,是我自甘下。贱!
然多少话,终随着泪意压了回去。她攥得手心发白,再不想听那琴,不发一言,转身决绝而去。
女使紧随其后,打帘侍奉登车,也坐于一角,听她冷言命车夫回家,噤若寒蝉。
只是半晌,她阖目坐于车内,忽又想起什么,又叫停了车,把那佩囊解下,把与女使道:“你快去找几人暗处盯住了她,若她要走,切需护她稳妥,有事随时来报。”
女使正替她微鸣不平,却见李定娘柳眉一竖,催道:“快去!”
她不敢逆主人意,只得匆匆地下车去了。
第54章 第54章山重水阔有期日,碧落黄……
那琴应怜终究没带走,于案上生尘,以待后人。
原待送出给李定娘的信,如今没必要再递,索性也烧了了事。
人走后,应怜发了会呆,望庭院里拳石堆雪、老梅寒幽,再不可多得的闲谧,只是今日一并要留在此,送她离去。
那驴倒有闲暇心,甚而几分懒惰,应怜来牵时,还嚼着一支梅花,磨磨蹭蹭地不愿走。它身上挂着大小行囊,后头竹篓里住着惯养的一只河蚌;她又亲捧了一钵水仙,就这么出了门,最后望上一眼,落锁时,听那咔哒一响,仿佛心底某些旧事旧情,一并随门户被阖上,埋藏下去。
此后,她这一人,世上又少了一牵挂。四处茫茫一片,她便沿着唯一深黑的小路,向外而去。
若到了代州,寻着宗契最好;寻不着,她也可用所剩的钱财,试着经营些生计。总之那处谁也不识得自己,她尽可姓张姓王,全凭心意。
应怜打定了主意,走了几步,又停下,从行囊里摸出他那封厚厚的信,翻到某页,寻见一处:【赁马日费一百四十钱,牛九十钱,驴五十钱。若马车、牛车,价倍,车夫另计。】
她肚里有了谱,一路向城北而行,盘算起该怎样赁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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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驴,都不是好脚力,走不多快;好在天色尚早,走走停停,近日午时分,也就到了城门。
城外便有车马行的赁点,最是便利。她戴好帷帽,过了城门,走不到百步,便瞧见马厩牛棚、车轿车夫,一排排好大阵仗。
应怜将那话打了好几遍腹稿,想定了,便上前询问:“伙计,这马车怎样赁?”
对面人上下一打量她,“要赁劲马、庸马或是驽马?车要华盖车、油壁车或平头车?车夫要二十年资、十年资或五年资?走近路或远路?牙道或山道?辎重几何?人口几个?”
这一连串,教应怜瞬间傻了眼,什么腹稿也对不上了。
“劲马、华盖车、二十年资车夫、远路,只我一人一驴,走牙道去代州,如何算价?”她问。
那人依她的话,案上摆布算筹,算了一遍;又换了算盘,再算一遍,合计出价,道:“从此向北三百里,到得徐州,可换马匹脚力;拟合两日功夫,共计一贯又七百六十钱。”
“哪至于这么多!”应怜吓了一跳,还以为一日三百钱尽够了,又问,“这价钱是怎样算的?赁马一日也不过一百四十钱而已!”
伙计便道:“那是庸马在城中一日的费用。小娘子去代州,一路山长水远,颇伤脚力,哪里能比!”
说着算盘拨了一通,道劲马日费二百二
十钱、华盖车二百钱、二十年资车夫四百钱,又折损脚力算作六十钱,两日下来,可不得小两贯;又铺开南北舆图在案上——虽比不得官家舆图精细,却各州府水陆地界颇为分明——教应怜来看,从扬州比划到代州,两三千里路程迢迢,一贯多钱只是起始而已。
应怜一眼扫去,果真如此,正盘算间,忽瞧见个地方,“咦”了一声,指着那地儿问:“这里是泗州?”
伙计看一眼,便答:“是,多有人从此处赴京。小娘子你去代州,不打这儿经过的。”
应怜腹中生了些疑惑,想起前日里范碧云说的分明,她从泗州而归,当时没觉着,这会瞧舆图,便看出些古怪来。
往代州需北行,泗州却在扬州以西,她去西面作什么?难道走错了道儿?
……
去路迟缓,归路却嫌太慢。
宗契的马跑了一日夜,四蹄汗流,苦累不堪,终在这日清晨,遥遥瞧见了偌大州城。那马跑不快,他只得放缓下来,吹面寒风迎人呼号,将他发热的脑子一并也凉了下去。
可笑要走的也是他,要来的也是他。若是应怜见了,不知是否要笑他心无定性。
身前原有两条路——山寺为清静;扬州里却有她。
他既已选了一条,便一条道走到黑,不到山穷水尽,再无回头的了。
只是他这份心思浅陋,连自己也不齿,怎好让她晓得,没得被误作挟恩索要,冷了她一番赤诚之意,又教她为世人耻笑。
哪怕不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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