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边,远远瞧着也好。
脚下牙道宽直,对面水环城郭,城外渐有人家,睁眼已为生计奔波。千丈红尘,他从前只道是樊笼,如今一朝踏入,竟乐不思蜀,不愿回头。
眼见着愈发地近,宗契心境波澜迭覆,事到临头,却奇异般平静下来,剔除万千杂念,心中唯一个念头。
——无论天南海北,再不丢开她了。
日上三竿,进城人多、出城人少,多与他一道,挑担的、挑水的、挑柴的,甚而彼此识得的,相互招呼,齐入城去。又有那宿夜而来的,到城门口附近交还赁下的车马。
宗契牵着缰绳,晓得贪赶路程,累坏了马,颇有些愧疚,拍了拍马脖子,也到那处交还。
只是拐过一排停歇的油壁车,却见着个青灰简素的人影,一顶帷帽隔了里外,从帷帽下,正传出清脆的声儿来,不甚老练地与人讨价还价。
“庸马脚力平平,怎么却也要一百五十钱?况那车夫,二十年与十年差在何处……你道老马价低,怎的人愈老却愈贵呢?”
“小娘子这话岂不是胡搅蛮缠?人和畜生哪能比呢,二十年资历的老车夫,附近州城府县他都熟识的,一应吃住,尽交他打点,再稳妥不过!”马车前伙计掰扯道。
“只是你、你这价儿也太高!”帷帽下声音愈急,却不知该怎样讨还,干巴巴道,“若是牛车,你总该再少要些,牛又跑不开,怎么还费脚力呢……”
……
只可惜戴了帷帽。宗契想,否则掀开那薄纱,想是那一张脸都要急红了。
不知为何,扰扰人群之中,他竟听见了自己心跳,寒气化在唇边,成了温暖的白雾,笼着他唇边笑意,与心头流泻出的欢喜。
那钵中水仙不知何时,已悄悄绽开了,清雅莹秀,小巧点缀在一丛绿意里,像极了她素常与他说话的样子,惹人怜又惹人爱。她与人争辩时,那小小的白花儿便颤颤的,散开一缕幽幽的香,也像她。
日夜行来时心里那股火气瞬间消散,再没了什么忧思忧恐,宗契松缓下来,反倒从容了,便抱着手臂在一旁听。
那头伙计一意催促,“咱家车马行从不亏人,小娘子真心要赁车,可得从速,眼见着这时候出城人多了,车马一会儿也要赁完了!”
“我……”她捧着水仙,仿佛有些无措,四面来来往往的人里张望了一霎,寻什么主意似的。
恰此时有伙计忙完手头事,来迎宗契,接他手里的辔子,“师父来交还赁马么?我瞧瞧……哟!这马怎么都累趴下了!您也忒不爱惜脚力!”
“对不住,我急着进城,跑快了些。”他答话,目光却向着应怜。
钵里水仙猛地一颤,是她不可置信回头,隔了帷帽瞧不真切,急急掀开薄纱,眼眸睁得大大的,定定地怔住。
果是一张红红的脸,方才争辩时染的一二分急躁,如今一点一点,褪在面上,却积在眼底,眸光闪闪,泪意涌动的倒影里,人来人去,还只有他高大的身影定立不走。
应怜张口却又闭上,一时陡然失了言语,脸又更红了,真恍如过了一场大梦,心心念念要寻一人,如今醒来,才惊觉他一直在身边,从未离过。
她牵着驴,驴上载了满满的行囊。宗契瞧了,“嚯”一声,问道:“小娘子满副家当,这是要去哪?”
“……你呢?你又是要去哪?”应怜强压心中悲喜,泪却在眼眶里打滚。
宗契道:“我去扬州,寻人。”
她却道:“我去代州,也寻人。”
宗契怔愣片刻,笑了起来,格外地飒朗,眸中染上了暖意。
应怜却再克制不住,捧着水仙,掀着帷帽,一晌顾不得行人讶异,只把一腔悲喜尽在他跟前抖落开,大哭起来。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原道他已走得太远,她再找不见的;却没想她还没走,他却又寻回来了。
许是她哭得实在太厉害,引得人纷纷驻足去望。宗契顶着一堆或看戏或奇异的目光,递了帕子,又牵了她的驴,一面温声哄她,一面背了行人,带她而去。
应怜哭够了,心里爽快许多,却还有些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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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着他衣袖问:“你、你不走了?”
“不走了,”他哭笑不得,眼瞥着几个尾随她的暗处人影,叹了声,“是我思虑不周,你一女娘孤身独居,总不稳妥。我……再看你一程吧。”
她敏锐捉住其中字眼,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瞧来,“‘一程’?到哪里为止?”
宗契教她问得语塞,哪里晓得要到哪一程,窘迫来胡乱扯了个由头,却是他心事,“……到你嫁人吧。”
说罢不止她愣,自己也愣住半晌。
又不知戳中了她哪一点痛处。应怜发怔过后,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怒了起来:“我不嫁人!我再不嫁了!你便看我到老、到死吧!”
气势汹涌,说罢了却面红耳赤,狠狠一下薄纱,将半身遮在帷帽里了,又瞪了他一眼,也不知他瞧不瞧得见。
她心里不舒服,却也不知为何发恼,只当宗契故意取笑,明知她底细,哪里还嫁得出去,却偏要来戳她这一节。
可也自知朝他撒邪火浑没由头,暗怪自己,见不着面要去寻他,如今他在眼前了,怎么又使小性儿;怕他一激之下又走了,心里慌张起来,只是拉不下面子立马又温言软语,没奈何,只得悄悄伸出手,攥住了他衣袖一截。
她再不撒手,攥的却不是他衣袖,是他的心。
宗契被她攥得,心软得一塌糊涂,想她那两三句抢白,竟不是气,浑如裹了蜜糖一般,要给他些甜头。
那贪恋心思全不受制,在他心底膨胀得不像话,一戳便全要泄露。他怔怔盯着她帷幕下娴美绰约,半晌别过眼,面上虽仍平静,内里却早已丢盔弃甲似的狼狈。
“好好好,不嫁。”他笑了笑,收拾得平常心,又像在哄她,“到哪一程,你说了算。你教走,我再走,总行了吧?”
三绕两绕,那头把人跟丢了,硬着头皮回来报,教领头的大骂了一通废物。
领头的却正是顺泰标行的张团练。
“你们四个,盯她一个!那还是个竹竿儿瘦的女娘!”张团练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得亲自骑了快马去城外瞧,出门时真气不过,“这都能跟丢,你们怎么不把自个儿也丢了,倒还能回来与我胡咧咧!”
“若只她一个,咱万也丢不得的;只那和尚心眼子忒多,仿佛瞧着咱们尾随,也不见怎么走,连人带驴,方才还在前头,拐过一弯就不见了,真见了鬼了……”下头还嘟嘟哝哝。
张团练接了盯梢的差使,如今把人跟丢了,便是砸自家的招牌;火气再大,也只得回头再罚,这会子匆匆带人骑去城北门外,见那处空落落立着几个自家兄弟,下了马,前后一对,大眼瞪小眼没辙,怕耽搁功夫,暂且先派人知会李娘子一声 ,这头再想法子。
几人停在城外不远,正烦恼间,恰逢一穿戴齐整又秀致的女娘经过,到得对面赁车马的棚子处,张望一回,与人说话。
张团练眼光不由跟上,打量一番,又不是应娘子,只得认倒霉。正收回目光,忽听那女娘问人:“方才那两个赁了马车走的人,是往何处去了?”
“这哪里记得。”伙计头也没抬。
她却又递去一把钱。
这一下伙计便抬了头,殷勤笑了一声,先收下钱,再问:“哪两个?”
“就前头走的一和尚与那女娘。和尚器宇轩昂,那女娘也生得好看。”她道。
张团练耳尖,一下便支棱起来,听他二人说话。
伙计“啊”了一声,连道记得,“那娘子本待要往代州去,和尚来了,与她一道,又折去江宁府了。”
那头没如何,这头里张团练蹲在路边,一拍大腿,听罢了,训那几个兄弟道:“瞧瞧人家女娘,就比你们机灵,你们寻不着人,没嘴不会问么!这不问出来了!”
当下候人走了,亲自又到那赁车马的伙计处,详问了情由,亲自去一趟李宅,询问下一步如何,可还要跟去。
李家娘子不亲自来说话,着女使中间通传,一会儿,出来细问:“那和尚样貌年龄如何?他二人见了,可有说话?”
张团练便将那应娘子如何如何讨价还价、又如何如何大哭,二人简略言语等等,都说与女使。
一番等候,女使再出来,付讫了银钱,带来李娘子话:“不用跟了,她跟着他,必吃不了亏的。我晓得她好就行。”
张团练得人钱财,又没堕了镖行名声,自是喜气洋洋地去了。
女使回头来报时,李定娘仍在家中西园僻静处一角,独自烧些纸钱,两旁更没一人伺候;见人来了,也不抬头,只专心瞧那一张张烧尽了在铜盆里,听罢她话,挥挥手,“行了,你去吧。”
她与谁烧纸,女使不敢多问,深知素日自家娘子管待下人严苛,乖觉闭嘴不言,退下了。
李定娘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将纸马等物烧了,看盆里明明灭灭,沉默到此时,想了想,终与他说几句话:“我知没到你祭日,只过些天是我成亲正日子,不好祭你,冲散了喜气,故今日便烧些纸马与你。”
“你从前嫌我这嫌我那,我到如今也不知你为何总看我不顺眼,想是我非你家人,却又占了姨母疼爱,你嫉妒我罢了。如今你们在地下,我再不能与你争了,你且偷乐吧。”
“惜奴来过我这儿,她很好,你放心。她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不怕你笑,我曾也想过,咱们亲上加亲,她又是我表妹、又是我小姑,真成一家人家,该有多美。只是你太讨人嫌,又总气我,我便不想了。”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竟会阴阳相隔。我知你冤屈,你这人最是纨绔,怎么可能鼓动太子谋逆,不过是有人要除尽你家,坑了你一把。我有心替你家鸣不平,却身为女流,人微言轻,有心无力而已。若他年能得些青云,再来与你家诉屈罢了。”
这僻静处无风也无声,或有幽鬼来争血食,但冥界事,她阳间人怎得知,无非念一念他而已。
这份心思藏得太深,非但她爹不知、姨母不知、应怜不知,连她自己也快要淡忘了。
只是如今蹉跎,物是人非,想到他生前锦衣怒马、恣意风流的少年模样,心有慨叹而已。
眼见着纸灰烧尽,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衣上浮灰,思量还有什么未竟的言语,因又想到应怜,便道:“你家如今只剩她一个,她小小年纪,命途多舛,好在她有韧性,挺过这一遭,又得了人护佑。你若还不放心,便泉下多保佑她,与那宗契和尚好好儿的。他二人的缘分,可比那元家四郎深厚。”
念叨完了,再无可说,想来便是他一个大活人在面前,她也再无别的话了,因此与他作别,无泪也无悲,“你在地下,多孝顺爹娘,来生再投个好人家。应栖,我走了。”
幽魂不语,日色渐杳,唯阴霾冷落,浅薄残照不到西园僻落处,更是寂寥。
第55章 第55章才逐飘萍萍已去,空得落……
亲迎定在二月初六。
说是仓促从简,实则自他家草帖子来至今,也已有半年。如今喜事花盛,阖家上下人各自喜气洋洋,忙着成礼之事。
李定娘反倒成了最平淡的那个,更没些未嫁女的羞涩,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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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得仿佛她才是那个三婚头的人。
流日如水,雪落了又停、停了又散。挨到二月初三,王家按俗送来催妆的销金团花罗盖头、点翠鎏金垂肩冠、鸾凤穿花金帔坠及各样妆粉,已是极工巧华丽的了,却搁置不用,只因年前婚事呈报朝中,官家谕旨特封了广陵县主,赐凤冠霞帔,以示恩宠仍续。
初五,郑氏带一应女眷前去王家铺房,李定娘自不能去,便守在家中,如平常一样过。
不想刚过日午,阿苽不见了母亲管束,也不要午睡,满园子乱跑,跟着家中张红挂绿彩绸幔子,竟来到李定娘这院儿。乳母制不住,千哄万哄道:“小祖宗,快回去,教县主见了,又要罚你!”
“县主是什么?”阿苽停下来,嫩生生地问。
乳母笑起来:“县主就是你姐姐呀!”
说曹操曹操到,那头李定娘已听着动静出来,一眼瞧见撒欢往湖石孔窍里钻的阿苽,面色淡淡:“出来。”
说来也怪,阿苽天不怕地不怕,连老爹都不怕,唯独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一会儿,灰头土脸地从里头磨蹭了出来。
李定娘也不责怪他,只吩咐乳母:“带他回屋午觉,若睡不好,今日不许他吃糖。”
乳母讪讪,抱起阿苽,就要回转。阿苽噘着嘴,半躲在乳母怀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小眼睛,望向李定娘,“你要嫁人了吗?”
李定娘闻言,回身脚步一顿,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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