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老府医赶紧作揖:“是。”他顿了顿,又急急抬头补充道:“将军对夫郎很是关切,一大早便差我来此候着。夫郎只待静养几日,病好即可再度同房。”
“好啊。”纪淮舟皮笑肉不笑,抬手捞起满头乌发,露出修长脖颈,这颈子上的几指红印还余淡痕,一路延伸到衣领之中,像是半遮半掩酿着的风情。
几缕碎发还挂在他耳侧,尾稍落在锁骨凹陷处,随着纪淮舟偏头的动作轻轻扫动着。
他眼里含笑,懒恹恹地说:“着急的人又不是我。”
这半句话甫一出口,屋内点着的沉香也好似多了点削骨噬魂的味道,各种旖旎的画面漂浮起来,隐隐绰绰显出白净脖颈上的几处红指印,不受控地往人脑子里钻。
年过半百的府医再不敢多看一眼,只恨自己多嘴,抹着额间汗喏喏退身,逃也似的出去了。
纪淮舟方才冷哼一声,心知昨夜后半段他毫无印象,霍少闻今早既没现身,便也一定不愿提起,索性先去深柳祠寻尾陶碰个头,紧着冬祭与探查的要事办一办。
是以他连虚伪客套都懒得再给,不甚熟练地独自梳洗完毕,便径自出侯府大门去了。
人心易变,情之一字最难捉摸,他见过太多山盟海誓的眷侣最终相看两厌,冷眼以对。便知情爱如水中月,镜中花,难以长久。
更何况是纪淮舟这样一心为权的人。
如今的喜爱或许只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经不起岁月的磨砺。
他不信这份爱会持续下去。
纪淮舟扭过头,满脸严肃,凶巴巴道:“我认定了你,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人。我承受不住失去你的痛苦,我警告你,你定要护好自己。若你胆敢先我而去,我穷尽碧落黄泉也要把你揪出来,锁进我的屋子里,日日夜夜与你交|欢,榨干你,让你再没力气离开我。”
霍少闻微怔。
不知为何,从这玩笑似的话语间,他似乎看到了深深的悲凉。
第 57 章 第 57 章
两日后的傍晚,薄天游为纪淮舟去掉眼上遮挡,笑道:“你睁眼瞧瞧,如今你在夜间应当能视物了。”
纪淮舟缓缓睁开眼,屋中燃着灯,他扭头望向窗外小院。入目不再是漫无边际的漆黑,而是灰蓝夜幕,小院被笼在一片暗色中,纪淮舟双眸一点点掠过院中石案、桃树、水缸……所有东西都清晰可见。
纪淮舟转身,拱手向薄天游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神医为我治愈眼疾,这些日子你费心了。”
薄天游摆摆手,侧首望向一旁的霍少闻,对他道:“你那解药我也有眉目了,再过一日,便可调制而成。”
纵然知晓这结果,纪淮舟仍万分欣喜,两人双双向薄天游道谢。
道过谢后,纪淮舟向薄天游说出他们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薄神医,你想必也知晓我们的身份,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那便是请你入京面圣,替圣上诊治隐疾。”
今日雪停了,煊都难得放晴,霍少闻正往书房走,一路听着老府医颤声报明情况,得知纪淮舟并无大碍,他略一点头,摆摆手让人下去,抬脚便进了书房。
只是这书房里今日还有一人在。
这人穿着身墨绿色纱织便服,领口绣文精细,衬着其上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霍少闻进来时,他正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等候,嘴里含着块饴糖,腮帮子鼓出来一点。
此人乃是镇北军中谢姓参将的独子,唤作谢韫。两年前其父被调离镇北军,改任煊都都指挥佥事,谢韫便随其父回了京中。
谢韫比霍少闻大上一岁,二人早在镇北军中便十分要好,这两年间亦常有书信往来,因而再见面时也不觉生疏。
谢韫甫一见霍少闻进来,便露出点痞气来,起身伸手勾了他脖子,坏笑着问:“云野,成亲的滋味可好啊?”
“少瞎打听,”霍少闻只想抬脚踹他身上,“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被你爹教训?”
“别提了,”谢韫苦着张脸,“半月前,小寒说想去金隐阁听新出的曲子——你知道的,她爹管得严,丝毫不解风情,怎么能答应这种事呢?”
这所谓的“小寒”,乃是当朝户部尚书的独女梅知寒,谢韫在同霍少闻的书信中常常提及,说梅知寒表面大家闺秀,实则非常落拓潇洒,对玩乐也颇有心得,和谢韫简直一拍即合。
是以谢韫栽得义无反顾,一颗心早栓梅知寒身上去了,整日嚷嚷着非她不娶。
谢韫继续喋喋不休道:“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让小寒换上男装偷溜出府,我在外接应,这一番里应外合、天衣无缝,岂不美”
霍少闻打断他,冷飕飕道:“计划有缝,被捉了现行?”
谢韫更蔫儿了,半晌从鼻子里憋出来个变了调的“嗯”字,但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待我明年春试考取功名,高中榜首之日,便是我向小寒提亲之时!”
“就你这个脑子,”霍少闻瞥他一眼,“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不如开春了回军营中好好历练一番,或许还能拿个靠前点儿的武试名次。”
谢韫又气又恼,拿手肘杵他:“你今天吃炮仗了吗?还是我扰了你和纪二的好事——得,可不想赶着触你霉头,我还是找小寒去吧。”
他说着,装模作样就要走,被霍少闻扯着领子一把揪了回来:“赶紧说正事。”
“小将军,叙叙旧也不行吗?你这人好生无趣。”谢韫哐一声坐下了,嘴里含着的饴糖被他换了一边裹着,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你信中所言之事,我大致想了想。”
“如若真如你所言,乌日根一事大有蹊跷。那么他当日做这事之时,只给自己留了两条路。”谢韫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要么成事,借势排除异己,来日成功登上朔北十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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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领之位;要么不成,一个背信弃义的失败者,朔北十二部再容不下他,当日便是他的死期。”
这话将霍少闻又拽回了当日阵前,两军将领对峙谈判之时,猝然射向霍泓宇的那一箭。
朔北人天生体格较梁人强悍,惯使大弓,这样近的距离下,风沙半分也损耗不了其威力,这偷袭的尖锐箭镞刺破了大哥的软甲,即使霍泓宇反应极快,却也只堪堪避过心脏要害,胸口被直直逼溅出一股血线来
长生天。
下一刹,乌日根猛地握刀抬臂,霍少闻本能一躲,那刀却没冲着他来,他蹙眉之间猛一回头,心下剧震。
——乌日根用这血刃,生生扎穿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和乌日根的瞳孔一起涣散开来,深红色没入黄沙,苍岭山脚一片死寂,霍少闻的长枪坠地,拽着乌日根的领子向上拖时,对方已经彻底断了气。
徐慎之携援兵赶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乌日根的头颅像是截蓬乱的老木,这朔北的胡狼断了气,面色惨白地朝着寂寥大漠。
他再翻不过苍岭,回不了巴尔虎,烈风将黄沙卷入这双死不瞑目的眼,霍遭齐刷刷跪了一片,颤抖激昂的调子钻进霍少闻空洞洞的耳道。
“将军神勇!”
“恭贺将军斩杀乌日根!”
此战大捷。和百姓的欢欣鼓舞不同,芒城的城主府,此时却一片凄风苦雨。
“他疯了、他疯了!为了去燕都,他连命都不要!”临西王接到消息,几乎暴跳如雷,“才多大,就敢带着兵深入草原了?还隐瞒消息,翅膀硬了!”
临西王在这生了半天气,满堂的副将居然没一个来劝他的。
“你们怎么回事?啊?”临西王更加生气,怒视一圈,“一个个的,全被那混小子带坏了!”
之前他痛斥霍少闻的时候,还有人附和几句,后来那混蛋一个个找人聊过去,没两天,一个站在他这边的都没了。
“王爷,世子说得也是实话。”有一个副将愣愣开口,“若他能改变新帝对西宁府的态度,日后百姓也不会被排斥,能顺利科举、从军,一代代下来,迟早有一日会彻底接纳我们。”
国朝渐长,皇帝一代代传承,如今已是第十代,开国皇帝与第一霍临西王的深厚情谊早已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日渐深厚的提防。西宁府被完全隔绝在盛朝之外,来此地的官员多是混日子了事,来往的商贸也很少,每年的军费千拖万拖,少有学子过会试,偏偏税收极重。
一代代王府主人寻求过解决方法,花了不少钱打点官员,期望能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但多无效用。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希望的曙光,这群人自然不愿意就此放弃。不说别的,多中几个进士也是好的。
“好好好,不是你们孩子不心疼是吧?”临西王简直大怒,“有本事叫你儿子入宫!”
副将耿直得很,直接顶回去:“可是看世子的样子,他挺乐意啊,甚至还迫不及待呢。”
临西王一噎,气得在堂内走来走去,就是说不出话。
他那个儿子,仿佛中了毒,非要去燕都不可。此次带兵出城,也是二人之间的一个赌约:若是霍少闻能将戎狄打退五十里地,便答应那混小子的要求,送他去燕都。
现在捷报传来,何止五十里,一百里都有了。
一想到活这么大岁数,还要向新帝上奏献子,临西王感觉这辈子的脸皮都丢尽了。
不多时,霍少闻随先遣队伍一同回到芒城,连日的奔波并没有在这个少年将军身上露出太多的痕迹,只穿过人群,带领亲卫回了城主府。
他连盔甲都没卸下,身上能闻到隐隐的血腥气息,气势如同开锋的刀,大踏步走入堂中,行礼道:“父王。”
看见他临西王就头痛。
“你还来作甚?不如回家准备待嫁。”临西王故意刺他,
盛朝风气开放,男女均可“出嫁”,但嫁人后,便默认放弃一部分本家的继承权。也就是说,若霍少闻一心要去燕都,就不能保留世子之位。
霍少闻面无异色,只点头:“父王,你写份奏折,我纪日一并带走。”
“急什么急什么!”这次轮到临西王破防了,他简直想把这个不孝子拖出去,但为了不让王妃听说后立刻来揍他,强行按耐住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爹?这么上赶着?”
霍少闻回道:“您端着,母妃差点嫁给别人。”
说完,他也不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直接转身离开,去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就算爬也要爬过去。
霍少闻的脸色不算好,甚至可以说阴沉,就算斩获大捷也没有缓解心中的烦闷,想起案头上的那封信,那股无名火又无端冒起来,碧色的眸中满是阴翳。
虽知道小囝对他不如后来亲近,但那封决绝的信还是出乎他的意料——难不成是以为,两人以后再无可能吗?
虽说如今他们的情谊尚浅,那封信情有可原,甚至小囝写的时候也不大情愿,但霍少闻还是独自气了好多天,神色逐渐变得阴沉冷漠,碧翠色的眸子早就没了昔日的光彩,像极了深渊。
“世子殿下。”
亲卫有些毛骨悚然,急忙俯首——他从未及冠的世子身上,感受到不亚于王爷的威势。
他恭敬地跪在世子下首:“日前传来消息,小殿下在路上遇刺,所幸无碍。”
霍少闻紧缩了瞳孔,听到最后一句话,才逐渐放松。
他会杀光那群戎狄,他会拔除所有威胁,他会拼尽全力保护小囝。
谢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歹含着满嘴吃食控诉道:“几块茶点打发了,我就这么廉价?霍云野,你惯会使唤我!”
“唔……”被人亲着,醉酒中的纪淮舟愈发无力,身子缓缓朝下滑去。霍少闻迅速捞起纪淮舟双腿,放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勾着纪淮舟的舌交缠相磨。
伴着江上清风与明月,两人汲取着对方口中温度。
许久后,霍少闻松开纪淮舟唇瓣,摸上他那颗泛着水光的柔软唇珠,声音低哑:“还疼吗?”
“不疼了。”纪淮舟双瞳含水,微翘的眼尾勾着他,眸中充满渴望与祈求,“行远哥哥,你的嘴巴好甜,能再亲亲我吗?”
霍少闻沉声低笑。
纪淮舟应当是真的醉了。
片刻后,霍少闻脸上笑意渐渐淡去,乌眸紧紧攫住纪淮舟双目,一字一句问他。
“纪淮舟,你也重生了吗?”
第 58 章 第 58 章
纪淮舟有个小秘密,霍少闻并不知晓——
他酒量很好。
醉酒最易误事,纪淮舟断不会让自己身处失控的险境中,他从不贪恋杯中之物,也从未喝醉过。不过,装起醉来倒是轻车熟路。
今夜,霍少闻试图灌醉他的意图太过明显,他索性将计就计。
不料,灌入耳中的竟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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