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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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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剑刃再也没有对准过寻常百姓,除了今天。

    沈青随意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有一批被遣返回乡的百姓不愿意回去,守在门口,堵住了城门。”

    “既然是被遣返回乡,却拥堵在门口拒不受令,你身为禁军校尉,率众将他们遣散,维护京中秩序,正是你的责任,怎么愁眉苦脸的?”

    萧瑞心直口快,也不避讳什么:“我原先只觉得渝州地方混乱不堪,民不聊生,没想到洛京富贵繁华,比渝州还吃人不吐骨头呢。今天被遣返的那些小商户,因为没有依附京中世家,那些豺狼从他们手里捞不到好处,就随便弄了些莫须有的罪名给人遣返了回去。这不就跟当时的左思禄是一样的遭遇?”

    世家勾连,一手遮天,沈青想起今日在首岁山的谢珩和王意然,洛京中各个世家世代联姻,姻亲血缘早就织成一张紧密的网,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都被这张紧密的网牢牢笼罩。

    “你有什么打算吗?”

    萧瑞想都没想:“我当土匪的时候,都不敢伤百姓一根毫发,现在做了官军,反倒要对百姓动刀动枪。我的打算就是,我想回莽山去。”

    沈青假装若无其事看了看四周:“……你也真是不怕被人听见,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用?”

    “那大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沈青:“……”

    萧瑞继续不依不饶,并发出灵魂拷问:“大哥,难道你招安来洛京,每天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吗?”

    沈青下意识:“其实仅对我来说的话……也还好诶?”

    萧瑞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更加灵魂拷问:“每天秦楼楚馆寻花问柳就很好吗?”

    沈青愣了一下,真心反问:“这不好吗?”

    这小子怎么还反过来管起她来了?

    萧瑞自觉方才语气太重,似是找补,声音低了很多:“主要嫂子不还卧病在床吗?你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会不会让她不好安心养病?”

    沈青摆摆手:“放心,她不介意的。”

    见过萧瑞,沈青心里再次踏实下来,心中始终犹豫不定的那杆秤,终于彻底尘埃落定。

    她不再耽搁,抬脚便走:“行了,这几天你暂且再忍一忍,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她头也没回,脚下一路生风,回了沈府,很快刚刚下值的左思禄和沈哲也赶到。

    这次她直接将人请进议事的内厅。

    这两人是匪身随沈青招安进京的,平时为了避嫌,沈青尽量避免与二人有私下接触,这次把两人喊过来,她也开门见山:“户部和礼部你们都摸透了没?”

    当初将这两人捞到京中做官,她可不是发善心做善事的,这两人能力过人,是她初到茫茫洛京,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

    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左思禄和沈哲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中都读懂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了事。

    左思禄先出来回应:“户部大小官员,人事应用,账务走向基本摸清,我可以整理成册,让你们一目了然。如今户部内部势力,还有户部之外所有往来,九成出自洛京中世家门阀,还有一成,几乎是接触不到真正事务的人,像我这种已经属于特例。”

    沈青很满意:“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可以摸清这么多事情,我真是没看错人。”

    沈哲出身更加无所顾忌,说话也更加耿直,大概把礼部的情况归纳过后,直言道:“如今的户部,不如说是世家的户部;如今的礼部,也不如说是世家的礼部。”

    其实如果户部和礼部是眼下这般情况,那基本就可以朝堂之中,三省六部几乎都是这般境况。

    沈青回想起当初在渝州,地方官员还不至于都出身高门,可是后来谢珩前来剿匪,不也对渝州上下官员进行了一番洗刷,最后渝州要员不都变成谢氏子弟和门人了吗?

    不仅谢家,其他各个世家,侵蚀完朝廷,已经延伸向各个地方侵蚀了。

    她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目光澄澈而凌厉:“我要开始办一件事情,你们必须全力配合我,保证绝无二心。”

    两人皆道:“老大,我们的命都是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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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愿做犬马,绝无二心。”

    沈青深吸口气,目光移向窗外,正好可以看见院中那颗苦柚树,浸润着连日的春雨,比刚回洛京时又枝繁叶茂了不少。

    饱沾雨水的枝叶迎风舒展,映得人眸中也是一片新绿。

    “我要拆了他们的门槛,破了他们的屏障,让户部、礼部,所有衙署和殿堂,为天下寒士布衣,广开大门。”

    *

    几日后,沈青和萧瑞的身影出现在洛京城外一处僻静的村落,村中人家不多,晦暗天气下,村庄与背后一座孤山相互依靠,莫名冒着一点荒凉的诡气。

    主要是因为这村中百姓多靠殡葬之业来谋生,打棺材的人家里头沉默地卧着几八副黑黢黢的棺材,做彩纸人家门口各色斑斓的彩灯纸影迎风招展,村民有的在屋里堂前,有的在屋外廊下,各自劳作,明明都是普普通通的大活人,但是被他们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衬得莫名瘆人。

    萧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大哥,好端端的,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青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萧瑞总觉得,对于接下来要面对的事物,大哥此时内心也有一根弦紧绷着。

    他没再多问,跟着沈青一路穿过村庄,直到这个村落的尽头,背靠孤山,与前面的人家隔了些距离,紧紧连了几间黑瓦白墙的小矮屋。

    这里是暂时安放尸体的义庄。

    萧瑞心中略一咯噔,沈青已经抬脚走了进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原以为进门后视线会暗下来,没想到里面灯火明明,格外亮堂,里面棺材草席各自摆放,有一个收尸人正专心埋头替一副尸身整理仪容,萧瑞没有盯着死人看的癖好,视线无处安放,只好垂眸盯着自己脚上黑靴。

    “我来找人。”

    他听见沈青说话。

    “找什么人?”收尸人问她。

    “找活人,也找死人。”

    对方沉默了一会:“请随我来。”

    这算什么暗号?这么随意吗?

    正思忖着,他和沈青就被那人领着走进里间,墙边一扇很不起眼的门板被推开,借着房中明灯,可以看见一面是一道小小楼梯,楼梯延伸向下,看不清尽头,只知道下面应该是一间地下密室。

    义庄里的地下密室,虽然萧瑞向来不畏鬼神,但这种构造多少也还是有点骇人了。

    那人并没有亲自领着他们下去,而是递了盏油灯交到沈青手中:“你们自己下去吧。”

    “好。”

    沈青手上拎着油灯,一步一步下了台阶,看着她清瘦笔挺的肩背,萧瑞还是克服心中瘆然,也紧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一步一个台阶。

    楼梯并不长,很快两人就到了义庄下面的地室,这地室也修得狭小逼仄,四四方方什么也没有,借着昏灯,萧瑞看清了北面有一张简单的供桌,供桌上供了一张牌位。

    他不由得凑过去看,可是那张牌位上空无一字。

    此时他心里的毛骨悚然到达极致:“大哥,你不会是准备把我卖了吧?”

    沈青将油灯举到自己脸边,一脸认真:“正是如此,你发现得太迟了。”

    油灯憧憧贴着面容,那张清俊的容颜都显出几分诡异来,萧瑞盯着油灯里的灯芯明明暗暗,像极了黄泉路上的引路灯。

    “大……大哥……”

    沈青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逗他,将油灯挂到墙上,昏暗的地室内勉强能视物。

    她走到那张无字牌位前,神色尤为郑重,屈膝跪了下来:“萧瑞,过来跪下吧。”

    萧瑞不明所以,也依言在牌位前跪下,此时的他像是在一片茫茫水底,分不清方向,也走不动路,全凭沈青用一己之力拉着他茫然往前。

    须臾,他才问:“大哥,这牌位供奉的是何人?”

    沈青叹了一口气,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正麟宫变中,所有无辜丧命的人。”

    她缓缓闭上眼,这其中,包括她和萧瑞的家人至亲。

    萧瑞怔住,正麟宫变?

    听起来很遥远,又很陌生,好像很久很久前,他听义父说起过,当初先帝猝然驾崩,未立遗诏,皇长子成王殿下带兵杀入宫中谋夺皇位,被还是当时还是礼王殿下的孝武帝率众臣反抗,两军拼杀,成王败。

    乾元殿前血染三尺,皇城之外,成王及拥护成王起势的朝臣,家家户户被屠戮灭门,洛京城里,亦是血流成河。

    后来孝武帝登基,彻查成王起兵夺位一事,列举成王数罪,再次株连朝臣无数,朝廷内外,成王势力被彻底清除。

    不过是皇室之间的一场夺位旧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萧瑞不安地看向沈青,仿佛有一块石头紧紧压在他胸口,他现在迫切地需要沈青替他将那窒息的大石头挪开。

    沈青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会有人来跟你说清楚这一切的。”

    话音刚落,地室上又听见有门板响动的声音,很快就看到一位锦衣男子缓缓走下台阶,即便是这简陋地室中的一盏昏灯,也能照应出来人的气质斐然,丰神俊朗。

    待看清来人面貌,萧瑞想起自己在宫中护驾的时候见过此人,他小声确认:“晋王殿下?”

    晋王目光深沉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看向沈青:“你终于肯来找本王了。”

    沈青不动声色望着眼前眉眼与萧瑞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作为孝武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明明年纪与孝武帝差不多,但看起来实在丰神俊朗许多。

    同样一副眉眼,长在他们叔侄三人脸上,却是三种不同风姿。

    “晋王殿下,”她屈身行了一礼:“我带萧瑞过来,只是代表我的决定,他的决定,由他来做。”

    晋王颔首:“我会跟他说清楚。”

    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让萧瑞本能惶恐,在这逼仄的地室里,他很想找个地方逃出去。

    沈青回头搭上他的肩膀,轻声安抚他:“你不要害怕,这是你的亲叔叔,不会伤害你的。至于后面……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

    “大哥……”他喉头哽住。

    他所知道的晋王殿下,诗酒风流,是个从不过问朝政的富贵闲人,也是一个与他从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怎么遥远的洛京城,他从来都没来过的洛京城,一个堂堂亲王,是他的亲叔叔?

    那当今的孝武帝呢?

    他不敢去想下去。

    晋王殿下温和向他招手:“你现在叫萧瑞是吗?过来吧。”

    他盲目走上前去。

    沈青把逼仄的地室留给叔侄二人,自己则出了义庄,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不由得狠狠多吸几口。

    她回望身后的义庄,那一排低矮的小房子,下面是多少不可见天日的冤魂容身之处。

    当年的成王殿下,不仅是皇长子,也是先帝的三个儿子中,最德才兼备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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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

    世家权重,一手遮天,而成王殿下看透其中弊端,于是选贤举能,广开言路,不知提拔任用了多少寒门人士,就连娶妻,都是娶的普通士族之女。

    他有意打破世家门阀把持朝政之风,可惜一着不慎,被世家重臣联合绞杀,捧了平庸无能的孝武帝上位,从此成王殿下隐隐打破的世家门阀更加坚不可摧。

    至于今日局面,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寒门布衣永无出头之日。

    萧瑞本不叫萧瑞,他是成王殿下唯一的血脉萧宝簪,是父亲在宫变失败后杀进成王府抢回来的一条命,后来父亲给他取名“瑞”字,意寓国泰民安。

    而她的父亲,也不是山匪沈峰,而是殿前指挥使沈毅,当然,现在洛京人提起来,都叫他反贼沈毅。

    至于她,自然本来也不是天生的悍匪沈青,十一年前,她是沈府无忧无虑的三小姐沈若清。

    沈府被屠那日,她从沈府后墙的狗洞钻

    了出去,后来被偷偷折回的沈毅找到,从此远离洛京,在莽山落草为寇,为了掩人耳目,她从女儿变成了儿子,从闺中小姐沈若清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悍匪沈青。

    而她的母亲和两位哥哥,就永远留在那晚刀光血影的惨叫里……

    冷风吹得她一阵凛冽,迫使她从回忆中逃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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