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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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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是雨,淅淅沥沥。

    幽牢的最深处比天牢还要更加阴森潮湿,四肢缠着锁链跪伏在铺满稻草的地面上的人,已经快要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单薄的身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

    遮挡住的眼睛看不分明,湿发下只有一只沾了血污的唇,微微启开吐出冰冷的语句:“说了,你就更放过启王了吗?”

    言霁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面色寡淡地说:“至少,朕应该比你的旧主人仁慈许多。”

    康乐缓缓抬起下颌,额发后遮挡的眼睛晦暗无光,深黑如吞噬白骨亡灵的深渊:“我知道的并没有多少,很多都是我猜测推算来的,你如果想听,我可以跟你说。”

    她的语气慢慢放低,又沉又轻:“希望陛下听完,能维持您目前的理智。”

    “在我十四岁刚知事的年纪,在邶州,父亲母亲突发恶疾离世,死前叫我带着年仅五岁的弟弟逃离邶州,但我当时太过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在父亲幕僚的协助下办完葬礼,也始终没有动作。”

    那是个冬日,岁弊寒凶,雪虐风饕,落雪使得整个邶州都似挂满了白绸,往生纸飘摇飞在街道上,对面便是启王府。

    “先皇以我姐弟年岁尚幼为名,派京中的宦官千里迢迢来接我们入京,赚足了厚德之名,我原也是感激的,随着父亲的离世启王府日渐萧条,入不敷出,遣送了一个又一个家仆,也终于走到了窘迫这一步,就连往日忠心追随父亲的幕僚,也一个个离去。”

    先帝照料,那些薄待克扣他们孤女孤儿的邶州高官们,自然也不敢逾矩,那时候,康乐就已经意识到,没有权利将会被人欺压的道理。

    京中来的宦官,名字叫廖平,派头很大,一来就替康乐震慑了启王府剩余的部下,坐上前往京城的马车时,康乐抱着五岁的弟弟,还是天真得一无所知。

    京城,亦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康乐被带到这里,先帝只为他们安排了一处算得上好,也算不上落魄的住宅,便再没看顾过,他们的处境甚至比当时在邶州更要艰难。

    甚至一度连启王府众人的伙食,都难以维持。

    他们同为皇室,却揭不开锅了。

    本来,他们应该是有邶州缴纳给他们田土租银税银,但先帝说他们不会打理,让户部的人暂且帮着料理,收支会直接送到启王府,可来到京城半年之久,康乐从没见过半分银子。

    她面不了圣,投路无门,每月发下来的月例根本不够,连启王府剩余的积蓄也全在人情往来中耗光了,可她去求助那些说是跟父亲母亲沾亲带故的官员夫人们,得到的却是闭门不见。

    康乐绝望地想自缢,可年幼的弟弟让她连自缢的资格也没有,在这样的绝望维持了一年之久后,有个人来跟她说:

    “我可以赋予你无尽的财富,让你踩着曾经欺压过你的人,一步步走上顶峰,但你得忘了你的姓,你的名,做我的一条狗。”

    康乐手指蜷缩地握住地上的枯草,眼中无神地望着漆黑的虚空:“我答应了。”

    “他给我介绍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初来接我入京的那个,名叫廖平的宦官,我做起了足以株连九族的走私,再之后,他又给我介绍了许多人,每个人都能给我带来很多生意,可这些还远远不够,我越来越无法满足。”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金殿里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些让她磋磨挣扎的生意,比之不过小打小闹,她在引诱出的恨意中,生出了推翻那位皇帝的想法。

    她知道的事情越多,越清楚父亲母亲突然暴毙背后的隐情有多深,也越清楚,当初父亲让她带着逃离邶州是什么意思。

    传闻中谦恭友善的皇帝,实则嫉妒多疑,他生下的皇子们,也继承了他的多疑,在风云变幻的京城里争夺不休。

    到后来,野心得不到满足的康乐,在温声软语的引导下,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去换取更多她所仰望、所嫉恨的东西,她表面上的玉女,私底下是□□。

    跟京城中许许多多的人一样,腐朽的灵魂外面,罩着一层可以见人的皮。

    伪装在人间酒池肉林。

    康乐眼睛赤红地紧盯着言霁,嘶哑偏执道:“你都能做皇帝,启王也可以,只要你死了,顺位的继承人里,只有启王合格,我离登天只剩一步之遥,我不甘心。”

    言霁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他像是没有听到康乐充斥着浓浓愤恨的声音,出声询问:“那个控制你的人是谁?”

    “柔然。”

    康乐勾起嘴角,毫不遮掩地吐出这两字。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得癫狂,摇摇晃晃地拖着绑缚在身上的锁链站起身,从闷笑变成放声大笑,眼角笑出了泪花:“想不到吧,是柔然,你心心念念,母妃的家国啊~”

    言霁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浮动,但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睫毛颤了颤,轻轻落下。

    康乐走近言霁,在一步之遥时身上缠绕的锁链崩紧,发出崩到极致的嗡鸣声,但她还在竭力歪着头去看言霁脸上的表情,牢房里的灯光太暗,需要再凑进些,从那张脸上看到痛苦,康乐才能觉得藉慰。

    “你一定很疑惑,明明已经有个庄贵妃了,哪怕被关押在冷宫,但她儿子成为皇帝的情况下,她依然是个很不错的棋子,为什么会选择我?”

    言霁抬起脸,看着笑得扭曲的康乐,如玉皎洁的脸上平静无波,问道:“为什么?”

    康乐没从言霁身上找到痛苦,失望地后撤了些,但随即语气更加执拗恶毒:“因为她应该早就死了。”

    言霁呼吸一窒,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一动不动地调整好呼吸,听见康乐慢悠悠地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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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飞鹤楼跟柔然联系的是我,这么多年以来,飞鹤楼再没试图跟冷宫里那位娘娘取得丝毫联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飞鹤楼的本事,可大着呢。”

    “所有关于那位娘娘的消息在飞鹤楼销声匿迹,柔然那边一直想接触你,但是没有庄贵妃作为媒介,是很难获得你的信任,可是庄贵妃,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已经死了,这便是一个死胡同。”

    “于是便有了穆王通敌一事,穆王是被他们选中最合心意的大崇皇帝。”说起这句时,康乐诡异地笑了一声,她往后退了几步,整张脸几乎湮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张一合的嘴唇:

    “言霁,你知道么,除了你的父皇,还有一个人,对你母妃爱得至死不渝——那就是你最信赖的四皇兄啊。”

    略微沉吟的声音缓缓道:“好像是说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随着咯咯咯的笑声中。

    轰隆一声震荡天际的雷声降下,闪电割裂苍穹,刺眼的白光从牢房顶端的狭小窗口照入,照亮半身隐匿在黑暗中的康乐。

    她身上不断滴落的水中混着猩红,闪光照亮的一瞬间,那张面孔被照得惨白阴森,正直勾勾盯着言霁,嘴角咧到耳后,恍若是地狱夹缝里爬出的恶魔。

    第35章

    极致的痛苦压抑下, 康乐清醒的一面极端清醒冷静,肆虐的一面亦是极端疯狂扭曲。

    言霁从没见过,外人面前似乎永远端正雅致的康乐郡主, 这幅似人似鬼的模样, 这么多年的摧残下,此时的康乐, 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她像是诅咒着周围的一切一样,诅咒地说着:“他们有个孩子。”

    是笃定的语气。

    她说着:“你有个弟弟。”

    言霁几度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头晕目眩地快要连坐都坐不稳, 他的耳畔像是耳鸣一样地放出“嗡嗡嗡嗡”的声音,但外表看去, 他依然静默自持, 除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苦,以及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扮演了这么久的乖小孩, 就算剜心剔骨的痛苦也能很好地掩藏在乖巧懵懂的外表下。

    康乐攥着铁链,阴冷地嘟囔着:“你们这些站在权势顶端的人,真恶心。”

    康乐拿话刺他, 不管真假, 言霁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他静静等康乐笑完,才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呢,康乐, 你难道不恶心吗, 你可知王侍中死前,与朕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向朕求的什么?”

    “与我何干。”康乐漠然地睨向旁边。

    “他求朕, 解除婚约。”言霁嘲弄地笑了声, “自愿削夺官爵承担抗旨之罪,理由是,他说他配不上你。”

    康乐遽然顿住,脸色僵硬,攥着铁链的指尖微微发颤,良久后,她闭上通红的眼。

    但言霁并不愿放过她,咄咄逼人地道:“配不上的,明明是康乐你,言康乐,你是怎么狠手,将这位高风亮节的清官杀死的。”

    康乐低垂下头,看着黑暗里自己的双手,眨眼时那手上染满了血,再眨眼又消失不见,血迹反反复复地消失又出现,手上的血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就像是再也洗不掉永远染在了她手上。

    爬上这个位置,她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为什么独独对这个人的印象这么深。

    或许,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只有他一个,是完全无辜的好人,宁愿舍弃自己也想要救她的好人。

    被她亲手杀死了。

    想起那张敦厚和善的脸,转眼间,就倒在她面前,心口插着匕首,血泊流到她脚下。而在被刺入命门前这人还完全不设防地面对着她,耳根微红,似乎正想要说什么。

    “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言霁打断了康乐魔怔般在不断重复的话,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引诱你、培养你、操控你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康乐坐回起先那个角落,半晌也没回答,她将单薄的背脊抵在冰冷的石墙上,仰头望着窗口外时不时亮起的电光。

    或许是外面的雨声太大,又或许是这座地牢太过安静,总之,雨水落在土地里的声音,每一声都那么清晰可闻。

    言霁将之前对话时泛到喉头的胃酸压下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如果不想启王”

    “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叫”康乐喃喃地沉思了下,似乎在这一刻脑子突然变得迟钝,很久才僵硬地说出一个名字。

    言霁瞳孔骤然紧缩,他预想过从康乐口中听到很多的名字,但从没想过会是这一个。

    雷声一瞬间很大,但言霁依然听清楚了那三个字:“风灵衣。”-

    清甜馥郁的花香浮动空中,安静空旷的花市在秋日阳光下依然生机勃勃,恍若夏日百花齐放的时候。

    阳光碎影洒在纤长眼睫上,言霁将视线从楼下的花景收回,抬眸直直看着顾弄潮,道:“康乐说,我母妃已经死了。”

    他原本是想在拿到米盐商脉后,清扫朝中毒瘤替换自己的人,好让他们联合启奏将庄贵妃请离寝宫,复位封号,但现在

    顾弄潮也回视言霁,听到这话也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透彻清冷的眼中倒映着言霁,与他身上的阳光,像是有一种悲悯的神色在蔓延。

    言霁轻轻眨了眨眼:“但我不信。”

    那双眼中浮现出一层清亮的水光,凝聚在下眼眶,言霁的声音放得很轻,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和迷茫:“怎么会有人,拿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去绑住另一个人呢,另一个人又怎么会在看不到许诺下坚定不移地相信?”

    “这太荒谬了,所以我觉得,康乐应该是骗我的。”

    在那本书里,他的母妃亦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就算之后大崇跟柔然打得热火朝天,这位传闻中惑君的和亲公主也没被两方任何一边提及,如果不是言霁的记忆力却是有这个人,如果不是至今宫中依然有很多信奉于她的人,言霁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

    言霁垂下睫毛,碎光洒在眼睛里。

    脚边的大犬扭着头蹭了蹭他的腿,发出两声洪钟般响亮的吠叫。

    顾弄潮紧抿颜色浅淡的唇,伸手握住言霁紧握的手,慢慢将之舒展开,声音堪称轻柔地说:“你如果想进冷宫看看,就去吧。”

    若是早几天听到这话,言霁必然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他却缩回了手,摇头拒绝:“我想先弄清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康乐说他母妃跟穆王这简直无稽之谈,但康乐的目的确实达到了,言霁如今心里鲠着一根刺,非要弄明白才行。

    “你恨我吗?”顾弄潮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言霁看着顾弄潮,许久也没说话。皇帝和摄政王,本来就是两个水火不兼容的存在。言霁觉得,如果捆绑在自己身上肆意操纵的线本身就是假的,那他应该恨顾弄潮的。

    顾弄潮的视线粘黏在桌面的木纹上,眼瞳扩散下愈发暗黑,那张唇上的颜色也越来越淡,似比纸薄:“你冒死将康乐一脉连根拔起,却留下我这么大的隐患,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就后悔,我不可能对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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