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少年束腰的衣带迎风飘飞,在绚烂的日光下,玉姿金相耀人心目,少年华美,奢艳矜贵,一见就知其绝非等闲人物。
丞相府的人全跪地迎接,那袭衣摆拂过,言霁错身进到里面,才开口叫他们起来。
正厅里,肖相拿着戒尺打得肖靖南跪在坐于主位的言霁面前,很铁不成钢道:“陛下舍脸来此,你还摆着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爹!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也领了责罚,非得三跪九叩行过大礼才算忏悔吗?”肖靖南背挺得笔直,但他挺得越直,落在背上的戒尺也就越重。
言霁端着茶盏拂开面上的茶沫,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垂着,看不清少年天子的情绪。
此前明明说好的,临到关头这逆子莫名又开始倔强,气得肖相心脏梗痛,手上一用力,将肖靖南打得嘴里呛出了血。
一旁的相府夫人看得揪心,又不敢劝,眼中已心疼得储起了泪光。
“罢了。”言霁放下茶盏,眼尾飞扬间,瞥了眼肖靖南,“既然贵公子知道错在何处,改了便是,但朕提醒一句,京中不比岭南,可任你随意发挥文采,毕竟岭南天高皇帝远,朕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可你若敢在京中信口雌黄,就别怪朕假公济私。”
言霁心眼一向小,谁得罪过自己,说过自己坏话,他都记着。
更何况肖靖南这个头号黑粉,还在外面写小作文到处抹黑他。
若不是看在肖相的面子上,言霁非得把肖靖南打入大牢。
大概从言霁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危险,肖相甩了戒尺跪在肖靖南,磕头谢恩,并留言霁用晚膳,言霁起身道:“朕还要去趟摄政王府,就不久留了。”
离开时,肖靖南扬声愤愤地问他:“我那些文章,难道所言有虚?”
言霁站定在正厅门前,侧目回视肖靖南,轻蔑一笑道:“朕虽没看过你的文,但也知晓,隔着他人去认识一个未曾会面过的人,多少有失事实。”
“你认识的是旁人口中的朕,而非你眼前的朕。”
肖靖南似乎还说了什么,类似“那就让我看看旁人口中的你和你是否有区别”,不过言霁已经懒得听了,径直离开丞相府,内侍正要扶着言霁上车,言霁抽回手,说道:“朕先走走。”
突然想起来,他如今出宫的次数有限,已经很久没安静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走动过了。
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暗处,言霁身边仅带了个内侍,走在京中最繁华的南北街上,内侍在旁边试探道:“公子,是想逛瓦舍还是街边吃食,亦或者玩些什么?”
“就随便看看。”
内侍察言观色,看出言霁不愿多言,便默默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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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言霁挡去摩肩接踵的人群。
转到一条青巷内,所见两侧青灰砖砌,屋檐栉比,潺潺细水在疏通街道的水沟流淌。一瞬间从闹市置身清幽处,竟有种突逢桃园之感。
言霁问道:“这条巷子叫什么名?”
“回公子,此巷名红白道。”
言霁初时只觉此名特殊,并未多想,待往里深入,才知为何起这个名,这条巷子里,卖的是贴着喜字的棺材。
这是条为待嫁女子置办嫁妆的街巷。
一路走来,有朱木铜面镜奁,三进三出雕花拨步床,鸳鸯交颈屏风扇面,红底铜盆,喜被,以及各种囍字裁剪的纸裁,不过卖得最多的,是棺材,几乎每个铺子都备得有。
一些讲究的门户,会为出嫁女儿备上从离开家门到死时会用上的全部物什,包括棺材,放进嫁妆一起,带入娘家。
走过几家看到店铺里来买东西的大多是妇人带着及笄少女,言霁自知应当避嫌,刚转身往外离开,便迎面撞见一群走来的尼姑。
侧身避让时,偶然一睹,竟看到一张面熟的脸。
那张脸停在了他面前,其余尼姑也都看了过来,言霁与她两两对视,相顾无言,片刻后,她朝师姐们道:“你们先过去吧,我等会就来。”
众师太点了点头,再度看了言霁一眼后,依言离开了。
面前的女子剔着光头,穿着尼姑常穿的灰色长袍,手拿一支拂尘搭在肘弯,另一手竖掌朝言霁弯腰行礼,声音低沉道:“小尼拜见陛下。”
哪怕是这样一副装扮,姜棠清依然有种国色天香的美感,只不过比起赏花宴初见时的锋芒,如今更加内敛脱俗。
言霁心情复杂,哑然半晌后,问道:“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姜棠清笑了笑:“挺好的。”她的笑容带着释然的感觉,如清风吹散迷雾,所散发的全是光辉的一面。
没等言霁再问,姜棠清琉璃剔透的眸子看着言霁,抢先道:“陛下似乎有心事?”
“没有人能不存心事。”言霁并不正面回答。
原本言霁以为姜棠清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败在蜚短流长下,但看她如今模样,自信磊落,甚至比以前的国公府嫡小姐更加耀眼。
打完招呼,言霁正要离开,姜棠清出声叫住他,浅金的夕阳下那对秀丽的眉眼似被渡了一层忧虑,在言霁转身回看她时,姜棠清说道:“小尼最近学了些卜算之术,算出来的东西时灵时不灵,刚刚小尼为陛下算了一卦,陛下可要听听?”
言霁略微挑眉:“要钱吗?”
那眉眼间的忧虑散去了些,姜棠清轻笑了声:“不要钱。”
“不要钱,就听听吧。”
微风拂面,带动发丝扬扬落落,挑好嫁妆的夫人小姐提着大堆东西回家,擦身而过时,待嫁少女羞涩的笑脸,与姜棠清宁静悠然的面容,有了一瞬鲜明对比。
言霁恍神了下。
他听到姜棠清道:“陛下及冠前,莫登高处,望陛下谨记。”
京中并无特别高的地方,最高的是钟楼,言霁很少会去,京外倒是有些山,不过同样的是,言霁不常去这些地方。
只有行三年一郊之礼时,会至昆山圜丘祭祀祷告。
第83章
忧患远在身外, 自难存挂于心,从红白道回到皇宫,言霁方才想起来, 忘记去摄政王府看阳阳了。
他原本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用得上的东西打算带过去, 也想顺道看看顾弄潮的身体如何了。
既然忘记了,言霁不想再跑一趟, 命德喜去送了东西,便转身进了御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言霁总感觉顾弄潮在借此不断向他转移实务,从前军中的事情都是直接报给顾弄潮处理后, 再给他过目, 而现在,不仅军中, 更紧要的政务都提前报给他先做决策。
他原本应该开心才是,这样下去,他将逐步收回分割的皇权, 但言霁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接连几日心中都沉闷郁结。
与飞鹤楼约定的第五日, 飞鹤楼递来消息,让他去一趟。
上午下朝后,十六卫四品以上的将士觐见, 商量城防一事, 上至京城下到边防都做了一次彻底的盘查更换,避免上次启王之事再度发生。
这次全体更换进行了快四个月才彻底落实, 看完奏书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看出陛下心中存事, 时时走神,讨论完大体的问题后,屠恭里便道:“陛下似乎累了,今日便先道这里吧。”
将士们退身出了御书房,屠恭里落在最后面,言霁看着那道威武凛然的背影,想起如今自己掌的兵符号令的便是十六卫,而屠恭里等于直接下属,自己却没怎么与他交流过,思忖后,出言唤住了他。
屠恭里躬身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爱卿不必拘礼。”言霁给他倒了杯茶,让德喜赐下,屠恭里微愣后,谢恩接过,解过渴将青瓷杯递了回去。
上方天子什么也没说,御书房一时静谧非常,只有细微的书写声,屠恭里往看了眼,视线落在书案上,正见一截纤长如玉的手指虚握笔杆,挥毫濡墨,笔下凤翥鸾回。
屠恭里见过摄政王的字,与之有几分相似,不过走势略有不同,顾弄潮沉稳磅礴,陛下的字灵动流逸。
一时想起曾在群臣间听到的传言,说是陛下年幼时,曾在王府受王爷教养过。
屠恭里生在边塞长在边塞,对京中之事都只是略有耳闻,他本不欲理会朝堂纷争,但每每见到金殿上华贵精致的天子,都不由地好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龙子纷陨,最后是这个传言中不怎么聪明、空有一副皮囊的少年成了帝王。
“爱卿久等。”言霁搁下笔,嘴角翘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掀睫看向屠恭里,说道:“最近一年边塞多有摩擦,朕继位不久,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况,想听听爱卿对于如今两方是否开战的意见。”
没那双盈润透彻的桃花眼注视时,屠恭里有种头皮酥麻的心悸感,他慌忙收回视线,端着义正辞严的表情道:“臣认为,暂时不应正对柔然。柔然近年抽走大崇不少赈银,大崇内部虚空,攻防失守,而柔然则招兵买马,日益强健,两相比之,本朝势微。”
言霁凝眉思索片刻后,问道:“依爱卿所言,若战役打响,大崇胜算几何?”
屠恭里再度抬眼看了上方的天子一眼:“五五分。”
柔然虽是小国,兵力远远不及大崇,但他们善使诡术,章法多变防不胜防,以少耗多,不可轻易估量其实力。
见少年愁眉不展,屠恭里抵不住地想再看一眼天子展颜,不自觉放缓了声音:“大崇有王爷坐镇,胜算可升两成。”
言霁果然舒了眉,站起身将书案上的奏折放进身后的书阁中,等后面三省的人来取走,在他转过身的那刻,屠恭里莫名留意到天子以镶玉革带束起的腰身,未免过于纤瘦了些。
言霁回身道:“朕知晓了,爱卿退下吧。”
心中暗暗想,今日聊了这么多,应该算熟悉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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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屠恭里躬身告退,直到离开龙涎香充盈的御书房,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那段纤瘦腰身,以及黄袖下握笔的手。
不愧是集万民供养出的天子,每处都金贵得让人即便只是注视,都有种亵渎那袭皇袍威仪的感觉。
但愿这位天子,能当得起万民供养。
御书房内,言霁揉了揉头,将思绪从繁杂的政务中拉回,对侯在屏风外的德喜吩咐道:“派几个侍卫,朕要出宫一趟。”
德喜以为他要去摄政王府,毕竟昨日都没去成,便问他:“陛下可要带点什么?”
“不用。”
德喜虽疑惑,但没再多问,退身出去安排了。
等言霁到宫门,看见给自己驾车的人是谁,有些后悔没将木槿捎上。
陈轩扬着惯常的灿烂笑容,问他:“陛下要到何处去?”
“去飞鹤楼。”
坐进马车内,辇毂平稳驶出,言霁靠着软垫闭目小憩,两耳听车外沸反盈天,京城似乎每日都这样喧哗,无论天下的主人如何变更,无论千里之外的边塞是否战事突起。
正在言霁昏昏入睡时,马车兀地一停,言霁睁开眼,问:“发生了何事?”
陈轩道:“前方有人在闹事,属下立即派人去开路。”
看这里离飞鹤楼已经不远,言霁叫住了陈轩,撩起车帘正想下车走过去,由于站得高,他一眼就瞥见了被百姓围在中间闹事的那几人。
竟有肖家那只小孔雀肖靖南,不过小孔雀此时被人推在地上,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而跟他起争执的是一对憔悴年迈的夫妻。
这对夫妻彼此搀扶着,满脸淌泪,愤而斥责岭南刺史将他们的孩子火烧埋葬,连骨灰都没给他们瞧见。
他们应该是从岭南逃难来京城投奔亲戚的。
陈轩同样也看着那边,街道前已经被堵了好几辆马车,一时难以挪动,陈轩劝道:“陛下,要不还是绕道吧。”
确实不好插手,这件事争议过大,以言霁的身份,插手反而会将事情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上去。
言霁跳下马车,派了个人去通知丞相府,打算过了桥从镜月湖的另一头去飞鹤楼。
走时,言霁回头看了眼,肖靖南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对那对夫妻没发出任何反驳,手指紧拽着衣袍垂着头,一副任人辱骂之态。
原来还是个敢作敢当的硬骨头。
日头毒辣,陈轩撑了把伞帮皇帝挡太阳,走上青石拱桥时,奇怪地发现桥上竟无一人,直到上了台阶,才知道为何。
上面的桥栏上坐着奇装异服的紫衣青年,一头银灰色的长发以银蛇样式的头饰盘着,发丝如绸缎般蜿蜒而下,紫衣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图腾,广袖下还缠着刻蛟白银护腕,腰间也垂挂着一串串的银饰,颈项戴了一圈彝苗银项圈。
青年风致飘然,眉秀而长,唇若涂朱,肩似削成。一双凤眼正好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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