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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炸南瓜花

    ◎晋江文学城◎

    铁薛楼上,待到更深月隐,蜡烛燃尽,酒坛已堆满屋子,无处下脚。谢临川倒在榻上,醉得不省人事。

    朱明抚着下巴,啧啧叹气:“流光啊流光,你也有今天!”

    端午那日送标,他们离得近,分明看到那江娘子不情不愿的,虽收了标,却是转身就走了。

    “怕这位江娘子,还惦记着她那位秘书少监前夫呢。”陈跃喃喃道。

    谢临川视陆斐为眼中钉,他们都知道。把福安公主和陆斐弄到一起,他们还帮了点小忙。

    陈跃也叹口气,指挥众小厮,要把谢临川抬上门外的马车。

    朱明看一眼御街上川流不息的人,忙阻止:“这样不好吧?传出去,流光的脸还放哪里放?”

    他对这事有经验,对他们这种尊贵的客人,酒楼都有过夜包厢的,随便凑合一晚,明日酒醒了,再光鲜亮丽地出门。

    陈跃道:“谢老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流光跟你喝得烂醉,彻夜不归,她要是一封信写到河间府去,你看朱将军会不会把你皮扒下来?”

    朱明一听见他爹的称号,立刻是老鼠见了猫,什么面子、里子都顾不得了,立刻照办。三人同乘一车,先去东平王府。

    马车上,朱明一见谢临川那副落拓样子,又是恨铁不成钢:“叫我说,流光就是让谢老夫人管得太多了,束手束脚的。我早教过他法子,他自己不用。”

    你那些下三滥招数……陈跃想想就头疼,提醒道:“你别乱来,那位可是江渊的女儿,多少眼睛盯着,跟你那些莺莺燕燕全然不同。”

    “江渊死都死了,”朱明打定主意了,“再说,我有分寸的。”

    ……

    到五月初十,江清澜在江家旧宅已经躲了五天。

    王蕙娘送信给她,说昨日有两个女娘,在杏花饭馆门上写大字骂她,让临安府署的人捉去,施了拶刑。这下,那些女娘老实多了。

    江清澜见了信只摇头,狂热粉丝有多可怕,她前世可经常在新闻里听说。

    与此同时,宋与西夏对峙数月,爆发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各有胜负。

    终于,在五月十一,延州传来消息,西夏求和。

    承平帝遂遣枢密使往延州议和,史称承平和议,约定:李德明取消国号,向宋称臣;宋赐岁币给西夏;双方互开榷场,等等。

    消息传回,举城欢腾,谢临川和江清澜的事,也就不再那么引人注意了。

    加上薛齐那边,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五月十二这天,江清澜便回到了杏花饭馆。

    七天不见,团团虎子两个,一见竟然有些陌生得别扭,好在樱桃说话风趣,很快把两个孩子逗得笑作一团。

    王蕙娘见了江清澜也是感慨,又把一封信拿出来,努努嘴:“瞧,她还给你写信了。”

    张月娘在信里说,朱明的几个妹妹,在家里把江清澜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要派人来打她。张月娘很是担心,让她一定小心。

    江清澜看罢,与王蕙娘说了,微笑道:“她倒挂念着,不枉我真心待她一回。”二人又说起张月娘在宋家的孩子,打定主意要把此事瞒死。

    说着说着,王蕙娘叹口气:“我说你也是。谢世子那里,你就应了他,什么躲出去、被骂被打的,不全都没有了?”

    江清澜笑着摇摇头。

    以前,她是真的讨厌他的颐指气使,后来嘛,他有些改变,她也有那么一点情意,不然端午那日,她也不会失神。

    但她的内心深处,满是“靖康之耻”四个字,哪有什么心思儿女情长?又想起那拜帖,她说不见,他竟真的没来,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啦!”王蕙娘手一挥,爽朗笑道,“不提那些了,带你去看个新鲜玩意儿。”说罢,引着江清澜,顺着露葵小院儿的杂物间往地下去了。

    一进入地窖,冷气扑面而来。小小的空间里,前后左右到处是巨大的冰块,垒得成了重重叠叠的冰山。

    “这几天咱们可没闲着。”王蕙娘从一个掏空的冰窟窿里,抓起一把东西,“你不是一直念叨夏天了食物容易坏?你看这个怎么样,像不像你说的那个冰箱?”

    江清澜低头一看,原来王蕙娘手里抓着的,竟然是一把荠菜馄饨。因为冻得久了,已经硬.邦.邦的了,跟现代超市卖的冷冻馄饨一模一样!

    再看王蕙娘版“冰箱”,就是放在架子上的一个巨大冰块,内里被掏空了,上面留一个小洞,方便放取食物。

    还有一扇小门,取完东西就合上,免得冷气泄露。

    你别说,她这个“冰箱”,比现代的冰箱还名副其实!

    江清澜就笑:“好得很,好得很!咱们在家也能用上冰了!”又把王蕙娘、郑旺两个办事的人天上地下地夸了一通。

    以前的时候,她觉得工业化的奶油腻味,夏天不吃冰激凌,却会把水果冻在急冻室。

    等葡萄、荔枝都冻得邦.硬时,已可以拿来做饮子,也可以直接当作冰糕吃,既美味消暑,也相对健康。

    没想到,在这个时空,连这个也能实现!

    她正要去厨房里取葡萄、荔枝去冻,迎头被团团撞得一个趔趄。

    团团急忙忙的:“不好啦,不好啦,春姐儿来找你,哭得小花猫儿一般!”

    春姐儿住在春波河对岸,是家中长女,她的父母做小生意,往往深夜才回家。

    春姐儿虽才八.九岁,却是家里胆子一肩挑,弟弟妹妹都是她在照顾。

    原来,她小弟弟宝哥儿从柜子上跌了下来,摔破了头,流血不止,春姐儿吓坏了,就来找人帮忙。

    江清澜一听,翻出金疮药就随春姐儿上了八字桥。等宝哥儿止了血,她又请大夫来看了一回,听说无事,才放心回家去。

    方出了何家的门,走在一条巷子外,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怎么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抬头一看,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巷口的青年骑在马上,长眉拧成川字,冷冷俯视着她,夕阳在他背后抛洒成诗,一切美得不似人间。

    江清澜心中一紧,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本来还在好奇,他那样一个霸道专横的人,那日在江宅,她说不见,他就真的没有硬闯。

    如今这一遭,好像是他专门等在这里似的。

    无论如何,这一面始终是要见的。她就抬起头,慢慢看向马上那人。

    马蹄得得,离她很近了。“我写了拜帖,你不见,我便没来。这次,也算偶遇,”他的声音很平静,“我这样做,你可还满意?”

    很满意,江清澜心道,就怕这温良恭俭让,你装不了多久。

    果然,谢临川翻身下马,素锦纹葵袍一角翻飞,让夕阳余晖染成了绯色。

    接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头上金冠闪耀着璀璨光芒,像他这个人一样,令人目眩,不堪直视。

    江清澜步步后退,直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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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贴到了青墙,再无可退,男人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我很想知道,你对你的亲人、朋友、邻居,甚至是陌生人,却心软得很。却不肯分一点点给我,为什么?”

    江清澜瞪大眼睛,无话可说。

    他们跟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在市井之中艰难存活,你天生皇权贵胄、天之骄子,哪里轮得上我来做什么?

    谢临川却自问自答道:“你在怪我。”

    这时,江清澜才看清了,他的眼睛里血丝隐隐,薄唇微抿,竟有些憔悴。她心中一软,摇摇头:“我岂敢?”

    谢临川冷淡一笑:“你有什么不敢的?”

    “你怪我将你暴露在人前,承受那些女娘的嫉妒、命妇的议论。你宁愿在市井中劳碌,怪我要分享王府的权势给你。”

    “你腰不能折、膝不能跪,怪我将你卷入朝堂斗争,腰不得不折、膝不得不跪。你总觉得,我在逼你!”

    江清澜心中一惊,他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像有读心术一般。

    “可你想过没有,江大人他以身殉国、震动朝野,你是他的女儿。还是陆斐的……”

    他闭眼,顿了片刻,满心苦涩,只化成轻吐出来的两个字,“前妻。”

    “你天生就在风暴之眼、漩涡之中,为人瞩目,是永远不可能像真正的商妇一样,安稳平淡度日的。”

    江清澜心中狂跳,他这是什么意思?除了他,她以前的日子很是安稳平淡啊。

    夕阳西斜,更多的余晖射进巷子来,给两人身上披了一层淡淡烟霞。

    “后来我才明白。”谢临川苦笑。他垂眸良久,再抬眼时,眼尾有些发红。“你……”他顿了一下,极为艰难地道,“还爱着陆斐吗?”

    江清澜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他这句话说得那么轻,却又是那么重。她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来。

    他是真的动了情吧?

    杏花步摇、宫宴求婚、江家旧宅、端午送标,还有,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难道,她的安稳平淡,都是因为他的庇护?

    他一个天之骄子,何必这么卑微呢?

    她一直在拒绝、在退缩、在逃避,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心。她对他,有吗?哪怕一点点?

    陆斐呢?

    谢临川又近一步,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目光冷静而哀伤:“陆斐说,我不懂你,他……懂你吗?”

    西边,霞光染红了半幅天空。春波河边的槐树、柳树,长得枝高叶密,浓阴匝地。

    歘的一声,一群隐身高树的鸟雀惊起,横渡过悠悠苍空。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我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幽魂,远离我的家人、朋友,茕茕孑立、孤独无依。

    在这个等级社会里,我被迫放弃现代人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底色,痛苦不堪。

    我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重文抑武、昏君当道、国祚崩绝、异族入侵——却没有能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巨室被掠,富家遭火,沿烧数千间。儿童溺毙汴河、女子道涂受辱,市井公然贩卖人肉。百姓哭声震天,自裁者不绝。白骨蔽平原,妇弃子草间。[1]

    我活在最深的恐惧中,有谁能懂?

    鸟雀飞走后,绿槐、高柳上的新蝉开始低鸣。

    岸边白色槐花被晚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入春波河中,浮浮沉沉。

    蜻蜓追逐一阵儿,又没入路边的蓬勃的草丛中,不见了。

    谢临川是个很决绝的人,他宁愿承受剜心刻骨之痛,也不要优柔寡断:“如果是,我……”

    “对!”江清澜想起陆斐与三皇子的关系,眸中一冷,“他比你懂我!”

    谢临川呼吸一滞,蹬蹬后退两步,怔怔不语。良久,他竟然无声地笑起来。“好!”抬脚要走。

    “谢临川!”江清澜叫住他。霞光映照在脸上,让她整个人充满神圣之感。

    她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既无畏惧,也无怜悯,语声清朗,若化雨春风:“记住我父亲的那句话!”

    谢临川一怔。

    “一定要杀了耶律望!”

    粉紫长裙的女娘挎着篮子,独自走出了巷子,腰身笔挺,像一把剑。

    余晖将一切浸渍得殷红,巷子里那位郎君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街边的青骢马打个长长的响鼻,不耐烦地跺跺脚,好像在催促他的主人快快上马。

    但这次,谢临川到底也没有上马。

    ……

    露葵小院旁边的菜地里,团团蹲在地上,对着一朵南瓜花出神。

    花朵是大波浪状、鲜黄色的,在灿灿阳光的照耀下,越发触目惊心,也引来了嗡嗡的蜜蜂。

    小胖手一伸,无惧细嫩花柄上披满的小绒毛,轻松就把这朵南瓜花摘了下来,丢进樱桃手臂上的竹篮子里。

    “长长的,或者圆圆的南瓜,”团团两手臂张开,在空中划个超大的弧线,以形容物体的大。

    “这么大!就是这个小揪揪变的?那我们摘了花,以后还有南瓜吃吗?”

    团团摘的那朵南瓜花,柄托部分,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球状。

    樱桃满不在乎:“你放心,这玩意儿贱得很,一生一大片,咱们现在要吃的就是这花。”

    “以后的南瓜也少不了你的,南瓜饼、南瓜酥、南瓜糯米糍、南瓜汤圆,想吃多少有多少,就怕你吃成小黄人!”

    团团白白胖胖,糯米汤圆一般,她可不想变成小黄人,也不心疼花了,胡抓乱揪了好多,一股脑儿扔篮子里。

    樱桃见篮子里的,已足够炸几盘了,便牵了团团回去,在厨房起锅烧油、调糊打蛋。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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