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从时闻手里接过小猪崽,“刚炖好羊肚菌汤,你也趁热喝一盅。”
时闻原本要摇头,想了想,又拉开椅子坐下了。
多在这边耗了半小时。喝了汤,拆了玩具,还跟余嘉嘉打了个视频。期间手机没动静,门铃也没响。她等余淮南进去洗澡,拖拖拉拉道了晚安才离开。
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扶着门把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关上身后的门,摁指纹打开另一扇门。
出乎意料地,家里有光。
观景阳台的玻璃门敞着,灯开得不太亮,只一盏羽毛落地灯在运作。虽然时闻夜间视力不佳,却也不喜欢太强烈的光线。这种柑橘色刚刚好,飞絮一样朦胧,适合混在冷气里昏昏暗暗地游荡。
霍决洗了澡,白tee短裤,宽肩长腿,短发微湿搭于额前。正单膝点地,衔着烟在擦那盆淋了雨的白掌。
烟没点燃,克制着瘾似的,作为某种欲盖弥彰的证明。
时闻定定望他半晌,“怎么进来的?”
“你在设置密码这方面历来没什么想象力。”霍决的脸陷在阴影里,静静的,只有眼睛瞋黑发亮,“你猜得到我的。我自然也猜得到你的。”
“闲得无聊在楼下等那么久?”
“想早点见到你。”
他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简洁,且平铺直叙。没有多少逼迫别人回应的意思。
时闻得以沉默忽视,假装没听见,兀自解了发夹往浴室里去。
她没有刻意延长在浴室逗留的时间。没有意义。时间宝贵,还有诸多琐事要处理。
擦着长发步出客厅,黑王蛇栖息的智能恒温箱散发冷冷幽光。时闻照例给朱莉换水,让它缠在手臂上游弋少时。
左手那只翡翠没摘,还清泠泠地挂在腕上。被黑王蛇又滑又亮的腹鳞蹭过,极致的黑与绿,视觉诡谲而妍丽。
朱莉几日没进食,脾气仍旧温和,没有亮出牙齿。与人类淡而不厌地互相观察半晌,得到一个浅淡的笑,随后被小心翼翼放回恒温箱。它无声呲了呲蛇信子,沿着杉木缓缓游回森林地表。
茶几和沙发底下铺着打折购入的羊绒地毯,时闻光脚踩在上面,把笔电从托特包里取出来,没有多给阳台那人眼神,自顾自盘腿坐下开始改稿。
茶几不知何时多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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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釉白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小夏橘洋桔梗。油画般的烟粉色,花瓣有描边感,香气很淡。
花开得太好,所以摇摇欲坠。时闻扫过一眼,不自觉伸手托了托花苞,怕它重得坠下来。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低而磁性的嗓音,裹挟微苦的烟,像烧焦了的风。
“洋桔梗花期很长。我下周三回来,来得及在你生日之前换新的。”
时闻顺着风往夜里望。
绿溶进了黑里,许多伸长的枝叶在轻轻摇晃,搅动闷浊的空气。
霍决唇间的烟点燃了。火光明明灭灭。金黄色烟丝散发出苦甜交织的灼烧感。
他一派玩世不恭的姿态,隔着时隐时现的烟雾,专注地欣赏她的一举一动。
有种复杂的感觉从心中微妙地一闪而过,时闻突然开口,“你不觉得自己烟抽得太多了吗。”
很明显感到他顿了顿,那双锋利的眼直直盯着她,语气相当古怪,“你这是在管我吗。”
室内一时静下去。
时闻没有接腔。其实话刚刚出口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
“你开口要求我的话,不论什么,我都会乖乖照做。”霍决喉结滑动一下,顺势咽下后半截冗长的剖白,“你知道的吧。”
“门关上。你随意。”时闻收拾好表情,重新低头看向屏幕,声音凉凉的,“抽死最好。”
“这么咒我?”霍决咬着烟,有些揶揄地提了提唇角,又故意捡她当初在挪威的话来讲,“狗的寿命很短的。”
话虽如此,却还是慢条斯理地摁灭烟,剥了颗薄荷糖,在夜风中散了会儿烟味才掩上门进来。
门一阖上,潮湿郁热的夜就被隔绝于外。
霍决贴着沙发坐下,将她整个钳住,困在茶几和胸膛之间。四肢犹如树木的枝干,阔开一片网,将她严丝合缝地笼着,下巴放松地埋在她肩上。
体型差太大,又贴得太近,时闻能嗅见低沉厚重的烟草味,也能一下下数清他的呼吸与心跳。
他似有若无地越搂越紧,时闻被压得接连敲错一串字符,还被身后人指出,捉住戴翡翠的手一个一个点删除。
“滚开。”她有些恼火,头也不回要给他一个肘击,“写不完了,别烦我。”
被霍决不慌不忙握住,还恶人先告状地在耳边抱怨,“怎么这么爱动手动脚。”
“谁说谁?”时闻拧头,忍无可忍剜他一眼。
“把工作带回家是坏习惯。”
“有任何资格说这话吗你。”
“我改了。你也要改。”霍决好脾气地拿鼻尖蹭她。被不轻不重甩一巴掌也不恼,装模作样叫痛,还把另一边脸凑过去给她打,又露骨地深深嗅吻她颈间气息。
苦橙叶的气味青绿酸涩,剥了皮,则是明亮而丰沛的甜。
霍决左手有疤,双手掌心触感迥异。抚在皮肤上,像植物枝叶之间的挨蹭。粗砺。流动。沙沙作响。无迹可寻。
“今天去了哪里?等了你一晚上。”
他明知故问,时闻却不陪他拐弯抹角地演戏。
“自己不会看监控?还是跟着我那个人没跟你实时汇报情况?”
霍决定定看她几秒,没有否认,只夸赞似的亲了亲她脸颊,“发觉咗啦?好叻啊,bb。”
[发现了?好聪明啊,bb。]
时闻要躲。
霍决不许,捏住她下颌,强行转过来吻。
这人浑身上下,除了嘴里几句虚与委蛇的话,实在跟温柔半点不沾边。衔她嘴唇时收了牙,却依旧觉得重。贴着唇瓣吮了又吮。还恶趣味地拿指腹摁她舌面,逼她皱着眉把舌尖吐出来,献祭般送到他面前。
再开口,声线懒洋洋地发哑,隐含阴沉的不悦与质问:
“好挂住佢?我一唔喺度,又去见佢。”
[很想他吗。我一不在,又去见他。]
时闻心烦,眼下痣薄红,不甘又挑衅地睨他一眼。一个吐息的距离。她的瞳孔倒映出他锋利眉目,虹膜漆黑,同样映出她昳丽的一张面孔。
“你喺唔喺度。”她面无表情,“我都会去见佢。”
[你在不在。我都会去见他。]
“哇。”霍决噙着冷笑,彬彬有礼地感叹,“阿嫂,我都唔知原来你咁长情。”
[哇。嫂嫂,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长情。]
好奇怪。
时闻目光辗转,若有所思打量着他。
自从见过他钱夹里藏着的那两张底片,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一直模模糊糊萦绕着她。
尽管过去五年,他极有可能在暗中牢牢窥视她的生活。用一千双眼睛注视发生在她身上的细微变化。对她与霍赟的真实关系了若指掌。
但每每提及霍赟,提及中间缺失的那五年,他还是喜怒无常,还是难掩暴戾。
仿佛他由衷信奉出自她口中的言语的力量。
她的话可化刀亦可带柔,是执掌他情绪的命令一种。
真实与否是其次。信与不信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愿偎倚,偏要拿刀尖指他。
他被刺痛,就也不肯让她自在。张口叼住她后颈那枚小痣,明明不耐烦,却还是不疾不徐将她揉湿漉漉揉开。不太诚恳地问,难掩强势地逼迫,要她就着这姿势吃他。
时闻惊叫一声,脚尖绷直,薄背高高弓起,浑身应激地泛了红。仿佛被勾着胃,重重下坠。霎时间颤得话都说不完整。
“之前说好的各退一步。还记不记得。”霍决诱哄般低声,“我脾气没那么好,别一而再再而三踩我底线。”
“你什么立场指责我。”时闻眼里含着薄薄水光,“……你自己答应过的事,有做到吗。”
“我不想你不开心。”霍决纵埋着,一下下发狠咬她脊骨,恳求几乎扭曲成气音,“你要报复谁,要谁死,我都会帮你。但有些事,我试过了。真的做不到。不要只对我一个人这么苛刻,时闻。”
他不是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形同胁迫的示弱。时闻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在细微的光里回望他。
莹白的脸。含怒的眼。滟滟的光。有种真实的易碎。
分不清是想拥抱多一些,还是推开多一些。
霍决的心倏忽紧缩一下,忍不住贴得更近。手臂青筋暴起,声音却俯首称臣地低下去,“乖一点好不好。”
又喑哑地攫住她,求她,“给我多一点。亲亲我,bb。”
犹如水淹没糖。
所有的感受都在炙热的呼吸里消融。
夜是巨大的手掌,将一切矛盾遮藏。
好像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乖。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失而复得、完完整整确认小鸟落入掌心的安全感。
时闻发着抖,忍耐着不肯出声,戴着翡翠的左腕碰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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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的洋桔梗。
水漫过地毯。
霍决眼底滚过冷而黏稠的情绪,叹息般长长吐出一口气。
羽毛灯忽地暗了。
卧室门被踢开,又掩上。
正对客厅的智能恒温箱,变成这个空间唯一的光源。黑王蛇蜿蜒盘于杉木之上,鳞片诡丽,竖瞳漆黑,无知无觉、无声无息审视着这漫漫长夜。
*
旧历廿五。
是个阴天。
时闻做完手上的专题,申请调休。出门前一改日常着装风格,换了一条简约端庄的奢牌小黑裙,化了淡妆,盘了发髻。
岛台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素描本,边缘磨损,纸张膨胀,看得出过去使用频繁。她将手搭在上面,思忖许久,还是将之放入了随身的手袋。
济海堂位于云城东南角,闹中取静,坐山望海,掩映于如霭绿意之间。
几栋建筑自成一个小区,安保极其严格,从山门起始,就要连过几道门禁。路上没有任何引路标识,好在管家陈叔早早候在山下,问过好,与司机开一辆摆渡车,在前头引她往上走。
穿过茂密的林海,便是开阔的高尔夫球场,再往前,则是出自名家手笔的喷泉园艺造景。一座纯白宫殿般的建筑,矗立于正中间。
时闻跟在陈叔身后,时隔数年,再度步入了霍家的门。
主宅装潢富丽堂皇,与记忆中相差无几,以东西为界线,融合新中式古典美学与ArtDeco风格,呈现华贵大气的视觉设计。
他们一路往南走。
远远便听见管笙铙镲刺耳的声响。
南边的起居室,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道场。
李业珺一身黑底绣竹旗袍,清癯地站在法阵中央。
四周有小道士在清清呛呛地吹打,又有人负责贴符纸、点蜡烛。案桌上依次摆放许多旧物,从婴儿服、魔方、胎发到西装、球拍、腕表,拢共二十几样,从霍赟的一岁到二十四岁。
陈叔微微欠身,冲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闻点头,从包里拿出那个素描本,定了定神,上前放在案桌最末尾。
李业珺不动不言,静寂地看了她一眼。
她独自退到远远一侧。
不多时,法事正式开始。一位穿着灰袍的瘦高中年男子入场,一手持罗盘,一手甩拂尘,嘴皮子翻飞开始念咒。
念念有词不知多久,就见他食指中指并拢,沾金箔粉在空中对着李业珺画了一道无形符。
李业珺垂首敛目,手中结着太极印,口中虔诚喃喃念诵无量天尊与霍赟之名。
反反复复。念了又念。
但愿,但愿,但愿。
好像这样就可以令他的魂魄重新聚集起来,这样就可以令他真正安息。
时闻算不上多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也从来不信鬼怪神佛。
事实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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