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正君了吧?”
玉郎被他搂着,好奇地朝门口观望。
不一会儿,龟公拎进来一个身形颀长,一身青袍的男子。
只一眼,玉郎便心头一震。
其实抛开所有的偏见,就他看来,这位传说中的邹将军……长得十分特别。他气势冷峻,高挑如松,步伐稳健,边疆将领该有的正气与魄力均稍稍内敛着,更多的,是月下青竹般的冷寂。
他眉眼锋利,脸部线条却柔顺,分明是特别的样貌,有别于大众审美,却不至于难看。
玉郎忽然想到,这位大人,好像已经二十七了。
京中过了二十还没出嫁的男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别提……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洲,估计就这一个。
玉郎的眼眸忽然睁大。
王小姐……该不会……
当着所有人的面,邹以汀走上前:“陛下要我绣的香囊,我绣好了。”
王知微:哈?
邹以汀把香囊递给她。
王知微看都没看,只冷笑着接过:“来来来,大家来看看邹大人绣的香囊!”
哪怕再混不吝的人,也不会把未婚夫的香囊随便丢给别人看,但王知微就是干了。
玉郎想说不要这样,但话还没出口,那香囊就被几个富家小姐积极“传阅”了。
大家嫌弃香囊的味道,还用筷子夹着看。
“什么味儿啊,该不会是背地里偷偷塞了自己的香吧。”
众人哄笑。
王知微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泡在青楼和馆子里,要么就是窝在外室处,身边永远都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这样的侮辱是迟早的,也是邹以汀意料之内的。
邹以汀面色平淡等她们笑完。
“这绣的什么,烂死了。”
“天哪这是个男人绣的吗。”
玉郎不自觉害怕地吞咽了一下:若是被王小姐知道……
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他弱弱开口:“世女殿下,不要玩这个了,我们快把他赶走吧。”
王知微不听,猛地推开玉郎,招呼两个婢女:“你们,仿照这个,找人绣两个大的,挂在大厅里,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邹大人的手艺有多烂。”
“哈哈哈哈,好,世女好主意!”
王知微:“你们说,这样的香囊,有女人会收吗?”
“没有,不可能!”
“男人都不收。”
王知微:“所以本世女不收,是不是情有可原?”
“是是是,世女说得对。”
“搁我我也不收!”
说罢,王知微一把将香囊扔出了窗外。
空气静了一瞬。
玉郎瞪大眼睛,无措地望向邹以汀。
邹以汀皱起眉头,反身走了。
走之前,他冷冷道:“无论世女愿不愿意,陛下赐婚板上钉钉,夫妻一体,往后他人提到世女,便是提到我,提到我,也是提到世女。
世女何必这样自毁名誉。”
王知微:“你——”
邹以汀不想听王知微后面骂了什么,面无表情离开春花楼。
这香囊无论什么时候送出去,王知微都会拿出来让所有人都笑话他,让大家说出“这个世上没有女人会收这个香囊”的话,给她一个台阶,到时候陛下问起来,她也有个缓冲。
意料之中罢了。
只是……
春花楼外,那条青石板街。
邹以汀停下了脚步。
夕阳西下,黄橙橙的余晖照在那被扔下来的赤红香囊上。本就不好看的绢布上多了许多污渍。
他承认他这个香囊绣得很丑……
但他的绣工,竟然差到这个地步吗。
差到让所有人都笑话的地步吗。
邹以汀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街对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踏着余晖与晚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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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像是幻觉一样。
邹以汀心跳加快,下意识想藏起香囊。
她却快他一步捡了起来。
“这什么东西?”
歪歪扭扭的两只鸟,中途好像还换了黄线,最后变得像两只尖叫鸡。
乾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但她的笑,仿佛与别人的不同。
毕竟瞥开奇怪的配色,绣的其实挺好。
邹以汀冷下脸,沉声:“我绣的鸳鸯戏水。”
“哦,”她盯着他的脸,柔声道,“绣了这么久,眼睛都红了,还把手指都绣得全是针眼。”
邹以汀一怔,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地把满是针眼的手背在身后。
他忽然想解释了。
那么多人嘲笑他,他都无所谓。
但在她面前,他忽然想要解释。
他可以绣得更好的。
可还没等他说话,乾玟吹吹香囊上的灰,果断往自己怀里捂:“我的了。”
轰隆。
像是天空中倒下了一罐蜜,把他心里的空缺都填满了。
但邹以汀很快意识到,那是一个用来练手的香囊。
而且是送给王知微的香囊,甚至不是绣给她的。
他……
他可以给她更好的。
邹以汀红着耳根要抢:“不行,这是我绣给世女的,还请王小姐还给我。”
乾玟偏不给她,向后退了数步。
二人动作都很快,准头也很好,抢个香囊,都像是过招。
眨眼间,她退到了墙根,无处可退,只把香囊藏到背后。
邹以汀顺势去拿,却忽然惊觉,自己离她太近了。
近到,他的呼吸都扫在了她的肩膀上,只要微微偏过头,鼻尖就会蹭到她的面颊。
“那好,我不抢她的。”
她明媚地笑了,忽然指指白皙的脸,蛊惑般道,
“将军亲我一口,我就还给她。”
第33章 恭祝邹将军与世女,良缘……
邹以汀大脑一片空白。
她说得那么直白,叫他无所适从。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也在戏弄他吗?
邹以汀不知道,他退了两步,直直立在巷子中央。
夕阳烫金的余晖洒在她骤然清冷的面上,认真地叫他发慌。
倏然,她又笑了,把香囊装进了自己的袖袋里:“将军不亲,那我就拿走了。”
“王小姐……”他哑声唤她。
她却不回头,执意要把那香囊带走似的。
到街尽头,她倏然回过身来:“将军,有可能悔婚吗?”
恍若一阵狂风,朝他吹过,却留下春日烂漫的花香。
邹以汀走到如今,早就深刻明白,世间许多看似美好的东西,都有着虚伪的假象。而他,连假象都很少拥有。
有千万条理由说服他,告诉他,都是他的错觉,都是阴谋,都是算计。
可那个被所有人嫌弃的香囊。
却被她拿走了。
他仍然找不到一条理由说服自己,王文可能,也许,是真的……心悦于他。
但有一件事,不需要找理由。
他对王小姐,
动心了。
邹以汀回到傅府,捧着那尚未完成的香囊,看了一夜,然后拿起绣针,一针一线,悉心绣着。
飞鹰不敢打扰他,只觉得这样的公子,他从没见过,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也不敢问,只能默默为他沏茶、剪烛。
一壶茶冷了,又砌一壶,邹以汀熬了一个又一个天明。
第三日,晨曦的第一缕光照进院子的时候。
邹以汀忽然道:“飞鹰。”
飞鹰一个支棱:“公子?”
“给宫里送封信,我要见六殿下。”
皇宫,普宁宫。
王景秋刚向母皇请过安,回普宁宫后,尚未来得及净手,紫林便端来一封信:“殿下,是邹大人给您的。”
“这么着急……”他打开那封信,越看眉目锁地越厉害。
紫林小声试探:“殿下?”
王景秋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扶额摇头:“紫林,我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收拾收拾,出宫。”
紫林诧异极了:“可邹将军应是最能摆正自己身份的人,他怎么会……”
“把那些关于王文的调查都拿出来。”
“可是殿下,若是透出口风,陛下那边……”
“鹤洲嘴巴很紧,不会告诉别人的。”
王景秋将信扔进香炉:“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不能看着他往里跳。”
因邹以汀得知早茗春也是王文的产业,这次会面,他安排在西市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从背后的东家,到台前的掌柜,邹以汀都派暗桩调查过,与王文毫无干系,是周国的商人。
就连今日出门,他都做足了伪装。
屏退飞鹰,邹以汀只一个人坐在包间内,等着王景秋。
王景秋是当今六皇子,字子贞。
她的同胞姐姐是五皇女,五皇女早夭后,王景秋的父君就自杀去世了,王景秋从小双腿就患了病症,终身只能坐轮椅,又因为孤身一人,便被天政帝安排到吴淑君的普宁宫中养大。
碍于他的生理缺陷,他自愿辅佐玄阴阁阁主,不再出嫁。这么多年,也从未离开过皇宫。
他与邹以汀从小便相识。
落雁案发前,邹以汀还是邹家公子的时候,经常进皇宫。
他偶然发现六殿下因为残疾,被其他殿下排挤得厉害,于是他每次进宫,都想方设法买些宫外的好吃的、好玩的给六殿下。
久而久之,他与王景秋的关系胜过了所有人。
七岁那年,在普宁宫的院子里,他们偷偷结拜成异姓兄弟。
落雁案发前,王景秋身份尴尬,他们便私下来往。
落雁案发后,邹以汀身份更尴尬,他们来往便愈发私密。
若说这世上,对现在的邹以汀来说,谁最值得信任,就是王景秋。
“鹤洲。”
王景秋被紫林推着进入屋内。
那一瞬间,邹以汀仿若看见了当初在军营里坐在轮椅上的王文。
他咽下苦涩,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子贞兄,我有一事相求。”
王景秋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
他让紫林也退下。
紫林退下前,把包间的门窗都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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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确认无人探听,这才离开。
“鹤洲,这么多年,除了落雁案,你没有求过我……这一次……是因为王文吗。”
邹以汀默认了。
“你想悔婚,想让我帮你想法子。鹤洲,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人们总要放弃其中一个,或是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是……你现在努力挣得的这些,你都不能失去,你赌不起。
十几岁的时候,也许你是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你就是真的追求这世间公道与正义,现在你发现你还有别的想要的,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所求是真的发自内心所需……
时至今日,不是你想要个公道,而是你必须要这个公道,你不可能放弃它,它已经成为你的全部意义。
没有两全之策,想要平反,你只能放弃王文,否则母皇一怒之下给你降罪,你连敲鼓的机会都没有。”
邹以汀固执道:“定有两全之策,我查过,王知微最近想要为一位青楼男子赎身,若我设计将此事闹大,怀王定会教训王知微。时间赶巧的话,可以推迟婚约,到时再从长计议……”
“没有两全之策。”王景秋厉声打断他。
邹以汀怔愣地看过来。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王景秋欲言又止,将一个看似朴素的玄木盒子递给他,“我其实很早就调查过王文。
她根本不是皇商,她是陛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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