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几乎都围坐在帐篷外窃窃私语。
“郑小侯爷那伤如何了,我远远瞧着怎么有些骇人?”
“不知道呢,不过那马朝身上踩还有的好?”
“半点风声也没漏出来,可我看着御前的人不是已经收拾行囊了嘛,八成是为郑钰的伤提前回宫。”
“话可不能这么说,出了这档子事,谁还敢继续留在此处,不都预备着明日一齐离开?”
“都别说了,公主快过来了,嘘!”
听见提醒,几人迅速整理好表情,装作严肃的模样目送薛蕴容经过。旁边几位公子哥自以为小声,可二人听的一清二楚。
她们顺着草地向前走,薛蕴容未开口,秋眠也没多嘴。终于,在远离帐篷快走到马厩处时,她迟疑片刻,犹豫着问道:“那边……如何了?”
最初的探视后,他们听从医官的嘱咐,不再留在帐内。可后来医官再照例去查看时,郑钰竟将他拒之门外。好在性命无虞,先前该上的药、该捆的板子皆已稳妥,否则便是硬闯也要进去。
永嘉红着眼来找她,可她亦无他法,眼下郑钰谁也不愿见。永嘉哭得伤心,念叨着待康王妃知晓只怕更伤心,薛蕴容自己又何尝不是自觉愧疚万分。
四下无人,她紧咬着唇,内心的不安与疲惫只有在此时才敢流露半分。
她望向夜幕,厚重的云将最后一丝星光也遮住了,漆黑的夜幕下,一切都显得沉重起来。
马厩近在眼前,她长舒一口气:“去看看虹羽。”
虹羽发狂后被郑钰一箭射中后腿倒下后,几名侍卫趁它力竭时合力将它捆了起来便临时送进马厩。
薛蕴容推开木门,虹羽正伏趴于地,左腿的箭矢已拔,伤口也被精心料理过了。头低垂着,直到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她,方才弱弱地发出一声响鼻。
她蹲下抚过虹羽的鬃毛,它也顺着手掌的动作轻蹭,似乎一如从前般乖顺。只是神情恹恹,
守在此处的侍卫斟酌着开口:“太子殿下的马除了此处箭伤外并无其他明显伤口。先前送来此处,没过多久自己便安静了。”
言外之意便是排除了外部扎药的可能性,毕竟能接触到太子的马的人也没几人。
见薛蕴容没有说话,再一看秋眠的眼色,侍卫揣起一边的箭矢便要悄然退去。
“等等,”薛蕴容余光扫过却发现箭羽上隐约缠着一根红线,她用手点了点,“这是什么?”
“这是先前取箭时贴在马身上的,应当是哪位贵人的丝绦被吹来了。”
薛蕴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接过红线细细端详。红线丝质常见,不算太长,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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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处勒痕,因而那一处比另一头更窄些,倒像是……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香囊上垂落的流苏?”
闻言,秋眠凑了过来。
“这根红线起毛边,像是摩擦了许久。可印象中,我们几人骑射时均未佩香囊。”
若当真是流苏,为何会无缘无故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虹羽背上,又是这般磨损之状。自阿敏学习马术后,他所练习的马便被严守,除了日常投喂它的马仆,能接近的人可不多。而眼下所查,那两批草料也没有半点问题……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边竟已泛出白线。估摸着天色,不多时便要启程了。
一夜未眠,薛蕴容却不觉困倦。她捏紧了这根红线,一言不发地向回走。
*
天光大亮。
斜倚门边闭目养神的城门吏被数驾车的车轮碾过石子而发出的声响吵醒,正要暗骂谁家大清早惹人心烦,睁眼一瞧,只见前车高悬的旗帜,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忙整装肃立。
薛蕴容与景元帝等人的车架径直回了宫,在宫中匆忙见了几位应召前来、素有美名的民间医师,随后便将他们统统送往宣平侯府。
待回到公主府时,已过午时。然而,府中除了一众下人外,越承昀仍不见人影。
昨夜亥时未到,越承昀便与崔茂现行回城。眼下已是第二日午时,怎么还不见他。
难道出事了?
薛蕴容站在后院,手中的马鞭都未来得及放下。她看向一脸茫然的松闻,咬牙便要前去崔府。
恰此时,前院传来一阵喧闹,伴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转身便向外冲,一眼便看到了喘着粗气的越承昀。
越承昀外袍脏乱,脸颊多了处口子,眼睛却黑的发亮。
而他的脚边,正缩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大师没见着,反倒捉了个小贼。”
第44章 第44章公主府的柴房里又进鱼饵……
前夜,亥时末。
在城门处验完崔府的腰牌,马车便疾行入城。夜色沉静,唯闻更漏滴答,寻常人家均已入眠,是以这驾马车压过青石板发出的阵阵声响格外清晰。
马车在崔府侧门停下,侍从一边在崔茂的催促下打开了铜锁,一边还不忘对越承昀解释:“侧门离我们公子的南院近,也离大师的住所近。”
说话间,崔茂已跨进了院内,拐入长廊后见西厢房漆黑一片,步履越发匆匆。
循着崔茂前行的方向,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的样子,越承昀紧随其后,眉头越拧越深。
“大师!大师!”步入院中许久都未见亮光,整座南院静得人心中发毛,唯有三人的脚步声,崔茂终于忍不住开口,然而仍未得到回应。
见他站在西厢门前迟迟不动,越承昀便要上前推门,可下一瞬却被崔茂拦住。
“大师本事大有些脾气也合理,你这样反倒太冒昧。”
“公子一贯如此。”侍从在身后小声提醒。
一贯睁眼说瞎话?若不是不合时宜,越承昀几乎要笑出来。
他们三人已在这门前发出这么大声响许久,就算是安寝也早该被吵醒了。
更何况他认准了此人定有嫌疑。
“难道王大师没等我,真的走了?”崔茂嘀咕着,“还想请大师再为我训得一只更机灵的鸟儿呢,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着崔茂又要在这黑漆漆、横看竖看也不似有人的屋门前扭捏问候,越承昀索性伸手越过他,径直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庭中高悬的弯月透过大开的门扉,竟成了此处唯一的光源。一眼扫过,屋内陈设略显凌乱,也确实空无一人。门边立架上有灯,侍从眼疾手快便要点上。
在烛芯被点燃的瞬间,几道黑影扇动着翅膀从最里间窜出,翅膀掀起的风盖灭了忽明忽暗的烛火,朝夜幕直冲而上。
崔茂躲闪不及,被翅羽刮到了眼皮,捂着眼睛吓得双腿瘫软。
这鸟不是?!
越承昀顺着它们飞去的方向看去,几只黑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匆匆一眼,便觉得甚是眼熟。
身后主仆二人的注意力仍停留在已不见踪迹的黑鸟身上,西墙窗后隐隐传来动静。不等他凑近,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闪出拔腿就向门边跑。
尽快他动作迅疾,可越承昀还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不正是那日山间遇到的与其他二人斗嘴的“老三”吗*?
“贼,有贼!”崔茂惊慌失措地大喊,旋即又拽了一把愣在原地的侍从,“还不去叫人来!”
见崔茂这反应,所谓的大师自然不是这人,多半是兄弟三人中的大哥。
越承昀亦不多犹豫,顺着他隐没的方向追去,还顺手从立架上抄了个花瓶。
……
“我一直追到南巷,才将他逮住,倒也还算容易。”也不管脚边的人如何呜呜作怪,越承昀故作轻松。
薛蕴容扫了一眼被绑的人头上血迹未干的破口,又神情微妙地看向越承昀的脸颊:“你这伤是怎么搞的,你没带防身的武器?”
原以为是个有准备的,可实际上倒是个莽夫!
“我带了。”越承昀急着开口,但明显底气不足。
带了崔府的花瓶。
见他面色闪过一丝懊恼,薛蕴容咽下未出口的冷笑:“自己记得处理伤口。”旋即视线扫过下首仍兀自挣扎的人,“这便是那日……”
与越承昀对视一眼后,她心领神会。
“这人嘴硬得很,三更半夜出现在崔府就罢了,偏偏还是在那个角落。”
“我……我只是见那家富贵,想去偷点金贵物件!你们抓错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零碎的狡辩声从松动的破布后溢出,他还欲伸手拉扯薛蕴容的衣袖,状似惊慌无辜瑟缩之状,可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毒与精明又将他的本色暴露无遗。
但还没等薛蕴容皱眉,侍卫便飞速将他按在地上,不忘将他的嘴重新堵得严严实实,顺手给他头上套了个麻袋。挣扎间,又碰到额头的伤口,庭院的青石砖渐渐染上了小块血迹。
“你若当真什么都不知,偷取钱财也应当是去正院,若忧心正院家丁众多也当去崔二郎的南院。你既然选择昨夜入崔府,必定是知晓崔府主子多不在府中,可又何故舍近求远反倒拐去了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西厢房?”
“莫非,你觉得那个角落藏着对你来说极为重要的‘珍宝’?”
话音刚落,方才还极力扭动试图挣脱头上的袋子的人身形一僵。
话毕,薛蕴容也不再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回过头吩咐侍卫:“将此人押入柴房,看好了,再寻个医官给他治治额头的撞伤。既然嘴硬,先饿他个一天两天再作审问。”
继上次杨五郎之事后,没想到公主府的柴房如今又迎来了第二人。
建康如今,当真不太平。
秋眠回府时,刚好看见女使们清扫着地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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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她谨慎地扫视一圈,见未有剑拔弩张之势,观公主只是微显薄怒之色,便安下心,料想是捉住了歹人。
“殿下,康娘子有话要禀,奈何眼下仍留在医署无暇脱身。”
康娘子是建康城知名鸟肆——禽羽肆的主人,康家这一支世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只得康娘子一女。虽说是女子,但她不论是学识、抑或是习艺的本事,都胜过那些旁支表兄千百倍,因此这禽羽肆便顺理成章地由她继承了,康家里外无一不服。
薛蕴容幼时每每偷溜出宫,多半是去禽羽肆玩乐。康娘子为人和善又学识渊博,时日渐长,她很难不对康娘子生出信任。
“康娘子说,殿下猜的不错。她带了禽羽肆专为鸟兽诊治的医师,剖开一看,那画眉肝胆俱裂,确实符合惊惧而亡之相,她先前曾见过有人仅用腹语便可使鸟儿依照指令行事。”说到此处,秋眠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细颈瓶,“这里是刮得的部分粉末,康娘子有些拿不准,只觉得和先前含绯烟萝的香饵粉有些相似。”
又是香料。
年后从冀州回建康,从程束之事起便有古怪香料的影子,而后更是牵扯出不少可疑的人。
虹羽食用草料时那画眉便已缩在马厩,只是虹羽所表现的仅为食欲不振、烦躁不安,与绯烟萝的麻痹之效极为不符,反倒是画眉保持着呆愣的模样。
总觉得此次画眉是幌子,有人用香不假,但关键未必在瓶中。
薛蕴容想起了缠绕在箭矢上的莫名红线。
当真是焦头烂额。
好在眼下有越承昀逮住关进柴房里的鱼饵,早晚能钓上大鱼。
薛蕴容终于分出视线给陷入沉思的越承昀,目光却不受控地落在他脸侧未处理的划伤上。不算深,却有些长,从颧骨处为起始向上划过,末端几乎与眼角并齐。
怎么无端觉得这么碍眼,分明瞧着也不是多大的伤口。
这般看着,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再不处理,该破相了。”
*
屋舍陈设雅致,形制精巧的香炉正袅袅吐出轻烟。
临窗摆了一株生机勃勃的盆栽,而郑钰正对着盆栽坐在窗下,轻轻拨弄着盒中的香篆。
良久,他发出一声讥笑:“竟然还需我帮他们找人?”
原来身后的墙角紧紧贴着一名侍从,他紧抿双唇,数息后僵硬答道:“是,方才收到传信,说是他的兄弟失踪了。”
郑钰没有回话,屋内唯有香压无规律击打香篆发出的声音。侍从越发不敢抬头,果然片刻后,郑钰将刚刚整理好的香篆打翻在地,连带着香压甩出数米。
“你倒回来的及时。”
“先前一直停留在吴州,但听闻侯爷受了伤,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顶着屋内压抑的气氛,侍从硬着头皮将心头的疑惑道出,“属下离开前,曾留下暂替之人,只是回府后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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